第二天一大早赵羽就出了府门,今天是葛世振启程的日子,赵羽要去为他送行。因为今日没有朝会,翰林院的官员也比较清闲,所以他有充裕的时间。初次登门,本想去集市采购些礼物,可转念一想,现在这个特殊时期,哪还敢有几个人上街经营。
索性就带了本书,一来显得文雅,二来除此之外他也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葛世振和赵羽的府邸相聚并不远,都在西长安街的外围,大多中低级官员都在这附近居住。他没走多长时间就到了,葛世振的府邸和他的相同,都是四合院,虽然并不大,但从外观上来看也十分精致。
赵羽上前敲了敲门。
“谁呀?”一道略显稚嫩的的声音从府门内传来。
“葛兄是否在家?愚弟今日特来为兄送行。”赵羽扬声喊道。
赵羽的话刚说完,门便被拉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个披发的童子,看起来约莫五六岁,手里拿着根竹竿,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你家大人可在府中?”赵羽微笑着说对他说道,用起了他自认为是最温和的语气。
那小童皱了皱眉,背着手踱了几步,故作大人姿态,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不停地打量着他。
“家父正在府中,不知客人从何处来?”小童粗声问道,开始打探起他的底细来了。
赵羽这些日子在京城甚是压抑,不是瘟疫就是流匪作乱,此刻见了这小童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想了想,也学着那小童的样子,背起了手踱起步来,然后打量了那小童几眼。
“唉,我刚从那天牢出来,前些日子你父害得我锒铛入狱,今日我是来讨债了。”赵羽边说边扮起了鬼脸,故意吓唬那小童。
那小童听了他的话见了他这番模样,脸色吓得煞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良久,突然哇的一声大叫出来,然后拔腿就向后面跑去,边跑边叫到:“阿父阿母,有坏人向你们讨债来了,被我打了出去,现在还在门外,你们快来啊!”
这时,一位穿着青色圆领大袖衫的男子匆匆走来,正是葛世振无疑,后面还跟着位清秀的女子,想来是葛世振的夫人。
“原来是贤弟登门,愚兄有失远迎,见谅见谅。”葛世振见是赵羽,松了口气,然后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见过子未兄,见过嫂夫人。”赵羽行了一礼。
“夫人还不知晓,这是我昨日刚结识的好友,赵贤弟可还是今科的状元呢!”葛世振向夫人介绍道。
听了葛世振的话,葛夫人也放下心来,见赵羽向他行礼,不敢怠慢,也回了一礼。
“爹爹,他是坏人,不是什么状元,他还要向你讨债呢!”那小童见父母的行为感到不解,急切地向父亲解释道。
“胡说什么,还不快向你你赵伯父行礼。”葛世振对那小童厉声呵斥道。
那小童似是有些不服气,委屈的看向父亲,葛世振瞪了他一眼后,他只好不情不愿的向赵羽施了一礼。
“华辰兄见笑了,犬子素来顽劣,也怪我疏于管教了。”葛世振略带歉意的向赵羽说道。
赵羽此刻也是尴尬异常,他逗弄那小童的话被那小童说了出来,想必葛世振也是猜到了一二,他倒是十分不好意思了。
“唉,也怪我,我见令郎可爱聪颖,忍不住逗弄了几句。”赵羽向葛世振解释道。
“无妨无妨,倒是忘记让华辰进屋再叙了,实在是怠慢了。”葛世振摆了摆手,邀请赵羽进去。
二人在正屋分主客落座。
“不知华辰在京有何打算?”葛世振率先发问。
“唉,能有什么打算?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陛下任命我为侍读学士,充日讲官,教导太子及皇子,我这心中一团乱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赵羽叹了口气。
“华辰可是担心太子和皇子们年龄尚小……”葛世振试着问道。
赵羽点了点头,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是说太子和皇子们可能年龄小性格顽劣,实际上这正是他的担心所在。
“这个华辰倒没什么好担忧的,皇上十分推崇儒学,注重礼法,太子和皇子们是不敢乱来的。还有,太子和皇子长期居于宫中且被腐儒教导,所以性子有些柔弱。”葛世振笑了笑。
赵羽这才算放下心来。
“那子未兄有何打算呢?”赵羽问道。
“唉,我打算回乡办个书院,也算是回馈乡梓了,另外家中尚有几亩薄田,倒也饿不着。”葛世振叹了口气。
“子未兄胸怀韬略,岂可如此虚度光阴?我观流贼日渐壮大,子未兄当在南方早做打算啊。”赵羽斟酌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道。
“不知子未兄对流贼有何看法?”不待葛世振回答,赵羽就再次发问。
“从天启七年以来,流贼屡次被剿灭而又屡次死灰复燃,究其原因,除了贪官污吏之外就是这些年大明天灾不断,百姓颗粒无收,这才给了流贼发展的机会。观其作风,多是流动作战,四处劫掠,烧杀大户,从无根据之地,是以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不过,我听闻其贼首李自成已经在襄阳建立制度,招抚流民,开垦农田,此人殊为可虑。”葛世振一脸忧虑的说道。
“而后李自成整合了罗汝才部和革左五营,实力更为壮大。前几日传来的孙督师的败讯,不知华辰可注意到其中一点,李自成竟能动员当地百姓坚壁清野,可见他是得了民心的,反观朝廷,唉……”葛世振重重叹了口气。
二人心情都有些沉重,也都清楚北方已经事不可为了。
“我打算伺机再次劝谏陛下南下,倘若事有不谐到时候也可在南方再图大事。”赵羽想了想说道。
“陛下的性子华辰也不是不知道,恐怕华辰难以如愿啊。”葛世振摇了摇头,这几年过来,他也认清了崇祯的性格,所以对赵羽的建议是否被采纳,他是持悲观态度的。
“总要试上一试才行,子未兄可别在南方享福忘了愚弟,陛下重视年轻官员这对你我来说也算是个利好了,周周玉绳三十余岁就能担任首辅,你我也未必没有机会。倘若弟有幸被陛下看中,定当举荐子未兄在南方任职。”
周玉绳就是曾经的首辅周延儒,因为他在今年四月建奴入关的时候假传捷报,为同僚所不齿,最终被罢官赐死,所以赵羽也没用什么尊称。
葛世振对于赵羽的话也没有当真,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对了,子未兄今早就要启程吗?”赵羽问道。
“正是,华辰来时我与夫人正在屋内整理物品,是以没有听到华辰的声音。我打算从水路出发,到杭州后换乘马车,至少得二十多日才能抵达,所以越早动身越好。”葛世振解释道。
赵羽听了葛世振的话,也不敢再做打扰,随后二人又说了几句赵羽便离开了。
听了葛世振的今天的话,赵羽才知道,对于当今危局,还是存在有识之士的,不过位卑言轻,只能是无可奈何独善其身了。
那么他又该何去何从呢,北京撑不了多久就会沦陷,朝堂的衮衮诸公也会磕头纳降,不过最终还会被拷饷,多数没什么好下场,显然是绝对不能待在北京的。
那么只剩下了南方,而南方也不会幸存多久,清兵南下之后就又是一场涂炭,要他做建奴的顺民那是万万不能的,只能抵抗。
不过他也十分清楚,北京一破,皇室全军覆没后南方就立起了大大小小无数的山头,面对凶残的清兵,恐怕没有什么胜算。
皇室?赵羽眼睛一亮,崇祯怕遭人诋毁不敢南迁,那或许可以从太子着手,崇祯前两日让他负责教导太子,这不正是一个很好地途径吗?只要太子南下在南京登基,就能迅速稳住阵脚,整合各方力量,最不济也能凭借长江天险保住半壁江山,形成南北对峙的格局。到了那时,他不说生命有了足够的保障,而且还会成为辅国大臣,甚至再进一步也未尝没有可能。
他一个人现代人,自然不肯屈居人下经常磕头跪拜,想到这里,他愈发振奋起来。
要想这一切顺利达成,崇祯那里是不太可能的。那么只剩下了太子,必须说服太子或者在太子心头埋下个小小的念想。其次,就是暗中收服一些士卒,作为南下的护卫,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当然这必须在李自成逼近北京时方有可能。
最后一点,就是在南方安排上自己的势力,因为南京有完整的六部,他人微言轻,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对于人选,葛世振是一个很好地选择,不过这一点也最为困难,他一个人新晋而又无权的官员,岂是他说安排谁就安排谁的?
不过他总算是有了一个目标,想到这里,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看来得好好谋划一番了,赵羽暗暗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