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殿下,小人完全是将郎君的话复述而来。”
“确无听错?”
“确实没有。”
中年男子没有再理会,手扶窗沿,望向窗外,窗外也不是什么景致,不过是一片竹林,几株兰花,而他身后那个毕恭毕敬的,不是别人,正是拦住苏瑞的那个蓝袍子。
盯着兰花呆了许久,老殿下才缓缓道出了一句话:
“万古忠贞是此花,不求闻达只烟霞。”
“好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蓝衣袍等了半天,听了老家主开口,就也奉承了一句。
“你进了王府,功夫没长进,反倒是这舌头有些本事了,”老殿下顿了顿,嘴角挂了一抹笑,从桌上拾起了茶杯,啜了一口,
“本王倒是喜欢这兰花,生的清净,倘若我的几个孩子也能如此在平凡中度过,那也是再好不过了,可惜生在这王府,恐怕都是过不上这寻常百姓的日子了。”
“二郎官职虽说并不算太高,但在枢密院四面房中能博得一席,已经算是立稳了脚跟;三郎即便是未着官衣,但也是随了林小娘,精通着商贾之事,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郡主知书达理,美若天仙,一定也会寻得一位好人家;这郎君嘛……虽说执拗,但秉性纯良,不然也不会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保全一位姑娘的贞洁了。”
听着这蓝衣袍夸赞自己的子女,老殿下倒是很受用,不过听到自己那个大儿子,他的眉头却又皱了起来,咽了茶,气忿忿的说道:“他何来纯良一说了?婚嫁之事,那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王也是看他和李家姑娘相好,下人们也都说两家之好,就打算给他个惊喜,可他到好,一句不要给人家李将军打发走了,人家好歹也是镇军大将军,愿意和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王爷当亲家都快算得上是本王高攀了。小兔崽子自己当了甩手掌柜,可本王呢,成了那众矢之的,”老殿下嘬了口茶杯中的水“不愿意娶就不遵医嘱服药,毁自己的身子,那照他这样,半个东京城是不是都要寻死觅活啊。”
“殿下言重了,郎君那也是一心为姑娘家着想的,郎君应该是想着自己家娘子,倘若过门没几天,被窝都没捂热乎呢,自己的郎君就死了,守一辈子寡,纵使情投意合,也还不如从未相遇。不娶李家娘子,断然是为姑娘的贞洁着想的。”
老殿下冷笑了一声:“姑娘的洁是有了,名声可不好听了。这满京城你丁铁且去打听打听,谁人不知李将军之女被我楚王的郡王给弃了,说什么连本王这个无人问津的亲王的孩子,宁可自残也不愿意娶她,李家女子当真是相貌可怖,性格刁蛮。没记错的话李将军三番五次找上门来与我理论的时候可还是你迎的人。”
老楚王一句噎住了丁铁——那位蓝衣袍,他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咬着自己的嘴唇。
也倒是看着窗外的兰花,思量了许久,老殿下又转过身,释下了手中的茶杯:
“罢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说呢,待本王再去见见本王生的这位有志之士吧,倘若他真的不愿结这婚,那便算了,天大的压力本王也给顶着了,自打给他安排了婚事,这么些个月来,他方才是头一次叫我爹,那为爹的就赏他一个面子,让他率性而活一次。”
出了房,二人一前一后下台阶,丁铁小心翼翼的伸手上前要去搀楚王,却被老殿下摆了摆手回绝了:“不用管我,我的身子还不到那种地步,你且去查查那个时空管理橘是哪里的品种,打听的到,买得到,就买些回来,本王也想尝尝这让郡王开口不唤父母兄长而直呼其名的橘子。”
书房的一头已经静了,可卧房的苏瑞,现在或许应该叫赵则正,还在和小郡主痴痴的聊着。则正上一世好歹也是医者世家,对于医术的了解虽然不能称得上是精通,但也算是超过常人的略懂一二,小郡主幼芜为了自己这个哥哥,苦心钻研医术月余,却不想到苏醒后的哥哥竟然开始能对医术侃侃而谈,不由得讨教三分,心中不免嘀咕莫非昏迷一次有助于自己的医术长进?
绕了几圈弯子,则正总算是将话题扯到了家庭当中。
“妹妹,我还有一事要问。”
哥哥但讲无妨。“
“咱们家中我看倒是清净,没有多少人,虽说应该是好记,但自打我醒来就忘却了好多,这看着谁也记得不真切,妹妹能不能帮哥哥认一认人,不用详尽了,只是大概就好,我想看看究竟是遗忘了多少。”
幼芜听了有些诧异,不过想起刚才哥哥的所作所为,变化甚大,现在说什么不认人,倒也是在情理之中了。不过想想哥哥既然知道自己是他的妹妹,小郡主心里还是有些小开心的,至少自己在哥哥心里很重要,不然也不会被记得了,只可惜小郡主想错了。
“方才进来的,为首的是爹爹,嗯……着官服便服的那个是二哥,在枢密院北面房行事,寡言少语,另一个是三哥,现在赋闲,不过倒是爱鼓弄些生财的小东西,先前卖过布匹,生意本来尚好,但一场大火就给烧没了。”
“母亲据父亲说是哥哥的生母,是鲁国公家的嫡长女,不过先前听闻哥哥不肯喝药闹自杀,病倒在床上了,柳姨娘是二哥的生母,就是先前着绿衣裳的,她是爹爹早先在江南游历时救下的被拐走的女子,因为干活爽利,心直口快,从不遮掩,后来就随爹爹进了京,林姨娘是三哥生母,着粉衣裳的,她是余杭一个丝货商人之女,虽然爱耍心眼,但本性是极好的,至于妹妹的生母是卫……姨娘,妹妹的母亲是爹爹救下的侍女,就是那个穿黄衫的,原来是给兖王府里做下人的,不过有一次打碎了只碗,就被赶出了王府,三九天,冻刹了人,要不是爹爹心慈,收留了母亲,那哥哥恐怕今日也见不到妹妹了。”
如此说来,这个家庭的女性,来头到真是参差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