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田怎么也不会想到,堂堂安武侯竟然会屈尊来至自家的小院之中,一时间慌了手脚,忙跪倒在沈淮安面前颤声道
“小人给安武侯请安!”
“哦?你竟知道我!”
沈淮安闻言一愣,才慢慢露出一丝笑意道
“起来回话吧!”
林有田这才颤颤巍巍的站起,局促的用手搓着衣角问道
“安武侯可曾用过午茶?小的这就叫自家婆娘去准备!”
说着,林有田对还在愣神的林氏喊道
“哎哟,你还在那愣着作甚?眼瞧着侯爷都在雨中站了这么久,还不去烧壶热茶让侯爷暖暖身子!”
林氏这才如梦方醒般应声跑进了灶房。
“侯爷莫要见怪,乡下人粗笨,不懂礼数,怠慢了侯爷!”
沈淮安摆了摆手,便在林有田的带领下进了正房,房内只有一张方桌和几把黝黑的木椅,最里边便是一张土炕,房内陈设虽是简单,却整洁有序。
林有田将桌上的油灯灯芯挑了挑,屋内便转眼亮了许多,沈淮安也毫不嫌弃的盘腿坐上了土炕,炕底灶炉烧的恰到好处,在这清冷的雨天多了几分暖意。
余下的随从皆站立在两旁,目不斜视。
林有田弯着腰侍候在炕前,眉眼之间虽然有些拘谨,却并不谄媚。
“你是哪里人氏?何时来的这江陵城?”
沈淮安边问,边对着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林家小女儿茹茹招了招手,便有随从上前将她带到了炕前。
“回侯爷,小的是建武十年搬到这江陵城的,原籍乃是姑苏人氏”
“姑苏?”
沈淮安思索了片刻才道
“想必你一定晓得姑苏城中的温家吧!”
林有田愣了一下,看着沈淮安如常的神色,这才缓缓道
“侯爷是说前朝的温家?”
“姑苏城中难道还有其余温家?”
沈淮安笑了笑,看着茹茹明亮的双眸道
“你不怕我吗?”
“为何要怕?”
茹茹盯着沈淮安,娇小可人的脸上一片天真,用小手指了指沈淮安身上的蟒袍小声问道
“这是龙吗?”
“胡闹!”
林有田闻言被惊吓出了一身冷汗,忙呵斥了一声茹茹,向沈淮安跪下道
“小女童言无忌冲撞了侯爷,还请侯爷赎罪!”
“哈哈哈,你既然已经说了童言无忌,那本侯岂能和一个稚龄之童较真?”
沈淮安摸着茹茹的头笑了笑,对着林有田道
“你且对我说说看,这温家究竟如何?”
“温家....温家助纣为虐......”
沈淮安闻言摇了摇头淡淡的说
“若是我要听这些,今日便不会来此了”
“温家....”
林有田瞬间长跪不起道
“温家乃是姑苏城中的名门望族,为官者清廉,为民者谦和,一向乐善好施.......可惜...”
“可惜被我在越州屠戮殆尽,是吗?”
沈淮安眯着眼笑道
“难怪你会不顾全家性命,去收留温家的余孽!”
听到这话,林有田已然明白了为何今日沈淮安会至此,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身上早被冷汗浸湿,神色之中全然一片戚戚。
“你究竟是何人?”
林有田面如死灰的低着头,不答一字。
门口正端着茶盘的林氏也一时间愣在原地,任由泪水从眼角滚落,手中的茶盘已然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碎成无数残破的碎片。
一旁早有随从快步上前,抽出佩刀横在林有田的脖颈处,也将林氏羁押进了屋中,跪在炕前。
“爹爹!”
茹茹也撕心裂肺的哭着,却被沈淮安的手死死拉住,无法挣脱。
“你若如实讲来,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沈淮安向一旁的沈武点了点头,沈武立即冲到屋外,将林有田两个惊魂未定的儿子拉至院中,狠狠道
“林有田,侯爷心慈,我沈武可不是!”
“爹.....”
两个儿子涕泪横流,向着林有田大声呼喊着。
半晌,林有田才抬起沾满泪水的脸颤颤巍巍道
“我...我本是温家的后府管事....出事那天我恰好跟着的是二小姐.....晚到了一阵......亲眼看着温老大人被你....”
沈淮安叹了一口气道
“如此说来你我倒算是半个故人!”
茹茹趁着沈淮安分神,狠狠咬在了他的手腕处,沈淮安一时吃痛,不由得松开了手,便由得茹茹跳进了林有田的怀里,哭着喊道
“爹爹.....”
“茹茹不哭,是...是爹不好!”
林有田哽咽着抱住茹茹,几度想说些什么,却再难说出口,唯有两行老泪,沈淮安转过头缓缓道
“那你可知温廷益当时可曾有交给温玉京什么?”
“温老大人只拉着二小姐哭了几句便....便去了,未曾交代什么”
“如此说来,此次温玉京隐匿江陵城单纯只是为了找孤报仇?”
沈淮安从炕上下来,在屋中慢慢踱步,沉思了许久后才点了点头道
“既如此,温玉京的身份还有何人知晓?”
“唯有小人一人知晓。自家娘子和茹茹他们都不知其中隐情!”
“既如此,又是谁安排她进了望春楼?”
“是...”
林有田一时语塞,沈淮安见此才缓缓说
“萧四已经死了!”
林有田闻言脸色更是煞白一片,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淮安神色暗淡,叹了一口气道
“当年我竟不知他和温玉琼有了婚约!”
沈淮安说罢便迈步走出了屋中,看也不看一眼,片刻便听到屋中院内惨叫声起,良久,一众随从才握着滴血的佩刀走了出来。
“侯爷,属下仔细找了,确实没有找到!”
沈武低着头小声道,接着递给沈淮安一只沾血的糖人,那糖人已然碎成了几块,唯有半只还粘在木棍之上,原本焦黄色的糖人此刻被血染的鲜红,粘稠的血液沿着糖人滴落在沈淮安的靴子上。
“那林有田致死都紧紧握在怀里”
沈淮安将糖人收在袖中,看了一眼林家小院,淡淡的问道
“萧四曾言林家的四邻多有见过温玉京,可否?”
“属下...属下确实听到萧四这样说过。”
沈武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轻声回道。
“如此...”
沈淮安闭上了眼睛,神色稍苦道
“不可留下祸患!”
原本放晴的长空又是一声炸雷。
东街桂花巷临时走水,十一户七十二口皆葬于火海,无一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