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纷纷，打在青瓦上的雨珠格外清冷。
淅淅沥沥像吟唱的佛经超度了谁的未亡人。
顾秋水强撑着身体依靠在墙边慢慢坐下，手边是那把水寒，一呼一吸间便觉得胸腔传来一阵被火灼烧的痛感，这种感觉沿着身上的血脉逐渐传递到每一处。
天色依旧是死寂一样的阴沉，除了偶有几声不咸不淡的蝉鸣。
原本无声的沉寂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慢。
顾秋水冷冷的抬眼看去，便见到巷尾站着一位打伞的少年，那柄低垂的漆黑纸伞几乎遮住了少年半个身子。
但顾秋水还是从伞面上那朱红色的鎏金叶字，猜出少年的身份，毕竟在这江陵城中有名的叶家并不难猜。
“你是叶家的人？”
“我一直以为像你们这种高手只会出现在戏文和绘本里！”
少年将纸伞慢慢抬起，露出了一张绝美俊俏的面容，唇红齿白，甚是好看。
“所以，在你没有放下那把刀之前，我可不敢走进七步之内！”
叶凌烟弯了弯嘴角，慢慢走近，蹲在了距离刚刚好是七步的地方，用手戳了戳一旁冷透了的尸首道
“和你做个交易怎么样？”
顾秋水看着面前这个人畜无害的纨绔公子，心中更加警觉了几分，右手反握着水寒刀，然后将呼吸慢慢放缓，眯着眼睛将全身仅存的气力运转到右臂，他有信心，只要这个少年再往前一步，自己便可以在一个呼吸间掷出水寒，做到一击必杀。
“我知道你在想如何杀我！”
叶凌烟脸上少有畏惧，笑道
“如果我要杀你，何必以身犯险？那把刀如果沾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的血，只怕是白白污了它的清白！”
“你倒是有趣”
顾秋水冷笑了一下，侧耳倾听，小巷中除了一如既往的雨声，确实再无其他，便对眼前这个少年更加感兴趣起来。
“叶家与你年纪相仿的只有两人，叶文许和叶凌烟，听闻叶文许已在凌州领军，想必你便是不学无术的叶凌烟了！”
“不学无术吗？”
叶凌烟听完竟没有一丝恼怒，反而揉了揉鼻头笑道
“人生在世不过区区几十个春秋，名利终究是一抔黄土，倒不如自在快活来的痛快！”
“若是别人这样说，我倒是会信上几分，但是你说，我却是一分也不信。”
说着，顾秋水冷嘲的一笑，放下水寒刀，将双手抱在胸前道
“既然是一场交易，那我便先让几分诚意，你呢？”
“难怪鱼龙帮短短十数年便可以做到江南道江湖势力中一等一的大帮，原来是有顾帮主这样厉害的人物！”
叶凌烟讪讪一笑，将左手袖中藏着的早已上弦的弩箭扔了出来道
“想必顾帮主孤身在巷子中拦截杀手，定是有难言之隐，不想涉及鱼龙帮，但我看顾帮主此时的状况，怕是靠自己都走不出这巷子吧！”
顾秋水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叶凌烟，但额头鼓起的青筋和苍白的脸色恰恰说明。
“我可以帮你脱困！”
叶凌烟眨着眼睛道
“不然待到雨停时分，便会有卫戍士卒巡城而至，到时候恐怕事情会变成顾帮主不想看到的样子！”
“说说你的条件！”
顾秋水不置可否，这次的事情过于波谲云诡，若多一分的变化，便是多了十分的危险。
昨日他便突然在自己的书房收到了一张信笺，不知何人所留，上面只有用朱笔写成的一句话：
明日初雨春风楼后有六品欲杀赢汐。
这才有了今日雨中小巷的这场搏杀。
“希望顾帮主可以告诉我一件事！”
顾秋水闻言眯着眼睛看向叶凌烟，眼中的杀意尽显，让叶凌烟一时间只觉得飘到身上的雨更冷了几分，但转瞬间这种杀意便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平静却能轻易穿透人心。
静静思索了片刻，顾秋水这才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叶凌烟见此才长呼了一口气，他完全可以感觉到顾秋水刚刚想对自己出手的欲望，那双眼睛可不会骗人。
“希望顾帮主言而有信！”
“哼”
顾秋水冷哼一声，便在叶凌烟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挪步到那名红带杀手的尸首旁，将覆在脸上的面具取下，仔细端详了一阵
“难道是顾帮主认识的人？”
“并不是，江陵城的六品高手中绝无此人！”
顾秋水眉头微皱，摇了摇头，将面具收在怀中。
他的伤势远比叶凌烟想的眼中许多，才出了小巷没几步，顾秋水几乎步步染血，身上的伤虽是暂时用衣服上扯下的棉布缠住，但还是隐隐渗着血，二人走走停停，终于进了一处偏僻的小院。
“这处院子只有我一人知道，你且将我安置在这即可！”
顾秋水指了指眼前略显破败的院子道
“我身上有伤，恐怕近日不能露面了，你去浔阳楼找一个人，他名彭鸣珂，你把这个戒指交给他便好！”
说着，顾秋水从自己手上摘了一枚银制的戒指交给叶凌烟，上面嵌着一颗偌大的宝蓝色晶石，左侧刻着一条飞鱼，右侧刻着一条蟠龙，盛气凌人。
“等你回来，我们便将这宗交易了结！”
叶凌烟点了点头，便迈步出了院子。
此时屋外雨势渐弱，乌云欲散，大有雨后初霁，长空放晴的意思。
林有田原是姑苏人，几年前才从姑苏城搬至江陵城，在东街撑着一个卖粥的摊子，生意一向是不温不火，但却也足够一家五口人过活。
却不想今日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他原本就寡淡的生意彻底冷清了下来，便只好收拾了摊子，往家赶去。
怀里还揣着这半天的粥钱和一串早间便买好了的糖人，林有田摸了摸糖人，便想到自家小女儿那张粉嘟嘟的小脸，总是缠着自己叫几声爹爹，那声音啊，简直要比这糖人还要甜上几分。
想着，林有田的脸上更是添上了几分笑意，哪怕湿透了的布衣也丝毫不觉得清冷。
可当他推门而入，却没有听见往日里小女儿那脆生生的笑声，只见自家不大的小院中正站着几位身着锦衣的显贵之人，为首的一人身着朱红色蟒服，两道剑眉，不怒自威。
身旁皆是一个个身材魁梧的随从，腰间带刀，凶神恶煞。
自家媳妇早就护着两儿一女躲在了一旁的角落，瑟瑟发抖。
“敢问几位贵人是？”
林有田见状，忙上前问道，却不想为首的那人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才道
“你便是东街林有田？”
“是，正是小人，不知大人是？”
“沈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