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皮猴儿见自家哥哥失手抓不住,似是来了兴趣,粗壮的胳膊轻轻一推,便将栅栏推倒在地,三两步间便走上前来。
张开蒲扇大的手掌便向着人群抓去。
这些人似乎被瘦皮猴儿凶神恶煞的模样镇住了,一时间倒没在散去,瘦皮猴儿一手一个,像是拎着两捆稻草般轻盈。
两人被强拉至崔癞子身前,瘦皮猴儿刚松开了手,两人便颤颤歪歪的跪了下去,一个劲儿的磕头,也不说话。
瘦皮猴儿没见过此等场景,挠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崔癞子此时心情烦闷,压着心中的震惊与怒火,右掌突然握向刀柄。
嚓!
明晃晃的刀剑插在了两人头前的地上,刀身上的寒光在月色的映衬下,格外凛冽,以至两人都似感受到无边寒意一般,浑身打了个哆嗦,不停下叩的脑袋终于停了下来。
“我问,你们答!听得懂就点头,若再浪费爷爷的时间,便让尔等看看爷爷的刀有多快!”
二人不住的点头,其中一人颤抖这声音道:“军爷只管问,小的老实回话!”
这是把他们当赢军了?不过崔癞子并没有解释什么。
“你们为何不逃?”
“小人不敢!”
“你不怕死吗?”
“小人怕!所以不敢逃!”
这个回答,竟让崔癞子无以言对。
“逃了就能活命!”
另一人声音哆嗦的回道:“一人逃跑,整个镇子的人都要被杀,村里有老人孩子,跑不过快马!”
崔癞子不问了,他知道这些人已经彻底没了勇气。
“我问你,镇子里有没有小路,进出可以不被人发现?”
两人思忖一阵,才点头道:“有!”
“在哪?”
“后山上有条山路,可以直通镇子,因为背靠大山,所以就没有修筑高墙。”
崔癞子心中一喜,问道:“从何处可至?”
“从羊圈之后上山便能看到,镇子里的羊群都是从哪里上山的。”一人低着头,伸出手臂向身后指去。
崔癞子往羊圈后面的山上望去,只是夜色之下,看不太真切,便想着亲自走上一遭。
临走之时,崔癞子手持寒刀回身面色凶狠的威胁道:“今日之事,谁若敢多言,某便拿他的脑袋喂狗!”
崔癞子向瘦皮猴儿使了个眼色,两人自然有默契,瘦皮猴儿马上面露凶色,夜色下像极了狰狞的饿鬼。
一众天祝镇百姓更是惶惶,只能将头颅埋得更低,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崔癞子和瘦皮猴儿两人摸着黑上了山,最终找到了村民所说的那条山路,又兜了一个大圈子回到栓马的地方,骑上马便往山寨而去。
......
“崔军候觉得众兄弟的马术训练的如何?”田和尚看着校场上骑马并进的一众老卒,向崔庚发问道。
对于如何训练士卒,尤其是骑兵,崔庚也是知道一些的,且并非是指后世那种码字党的一知半解东平西凑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些心得,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留下的财富。
崔庚似乎理解田和尚的用意,在外人面前炫耀自家孩子一般。
只是对于眼前的情况,崔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想要的是一支骑兵,而不是马术齐整的马队,且就算是齐整,可他见过更齐整的。
评价一支骑兵如何,远不止是马术这一项因素,精良与否,也只有在经历过战阵之后才能做出中肯的回答。
用后世的话来讲,只要没有参加实战,那训练就没有止境。
“不错!”这个回答从某方面来讲,其实也算中肯,到底是战遍整个北方的乞活军,若换了寻常的步卒过来,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眼前这种程度。
只是想要达到崔庚的要求标准,还差很远。
田和尚对于这个回答似乎并不怎么感冒,不过倒也没有什么不满,而是好奇问道:“崔军候能否与老道说说要弟兄们去做什么大事?还有仅两日时间咱们便要拔营了,崔军候想要老道在这两日之内,将弟兄们训练道很重程度?”
崔庚微微一笑道:“做什么事情,等到伯兄他们回来你就知道了,至于训练到什么程度......拉出去能打就行!”
田和尚神情一呃,不满道:“崔军候如此小觑吾等弟兄吗?若是说打仗,现在拉出去就能打,若论勇武,整个北地的军队有几人能比得过吾等!”
崔庚摇头道:“我从未小觑过你们,只是步卒与骑兵还是有所不同的,我等若想要在河西之地立足,就必须有一支自己的精锐,尤其是骑兵,只是眼下留给我等的时日太短,想要训练出一只成熟的骑兵,谈何容易啊!”
田和尚也是老卒了,自然也清楚这其中的道理,知道崔庚说的是实话,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不快,索性也便不再言语,一心训练士卒去了。
崔庚见田和尚对自己不满,也懒得在这里讨不痛快,伤口还有些疼,肚子也有些饿,正好去找些吃的东西,顺便等着崔癞子他们回来。
人已经走了一天了,乌鞘岭离着天祝镇又不算远,估摸着后半夜就应该回来了。
......
百无聊赖中的崔庚一直等到后半夜,便见崔癞子和瘦皮猴儿从外面匆匆而来,一同来的还有老鹞子和田和尚。
“伯兄回来了,辛苦了!”
和崔癞子打了个招呼,又招呼瘦皮猴儿道:“皮猴儿,今晚我烤了马肉,专门给你和伯兄留着呢,快来尝尝味道如何?”
瘦皮猴儿很是开心的接过了崔庚递过来的烤肉,同时用蒲扇大的手掌拍了拍崔庚的肩膀,看那意思明显就是在表达:“兄弟!够意思!”
崔庚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就这两巴掌震得他刚结痂的伤口都差点崩裂了。
同样给崔癞子递了一块烤肉,才问道:“伯兄,此行如何!”
崔癞子神情有些不自然,颇有些失落道:“正如庚弟所言,天祝镇确实是赢军的屯粮之处。”
崔庚将崔癞子的表现看在眼中,思衬着这趟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一旁的老鹞子和田和尚相互对视一眼,明白了崔庚的打算,只是两人看向崔庚的神情又多了一丝不同,心中不约而同的冒出一句:“胆子够大!”
“伯兄此行可是不顺?”崔庚试着问道。
崔癞子摇了摇头:“并无不顺,只是看到了一些事情,心中有些不好受!”
“那......”
崔癞子整理了下情绪,将今日看到的与众人讲述了一番。
待崔癞子说完,一旁的老鹞子、田和尚二人也是一脸愤懑,恨不得立马带人下山去摘了山下赢军的脑袋。
这世上为何会有乞活军,不是因为胡人做了江山,而是胡人做了江山之后,还不给汉人活路,视他们如狗彘,动辄屠戮虐杀,毫无人性可言,受不惯欺压的汉家百姓这才不得不揭竿而起,结众以作自卫。
后来降了大赢,为何再行叛出,同样是因为欺压不断。
“崔军候,吾等何时动身,老道的戒刀已经有些日子没喝胡血了!”田和尚目中充血。
崔庚之所以没有对老鹞子等人提前说出自己的想法,就是因为怕他们不同意,方才想先行摸清敌情,再想办法说服几人,眼下看来不用他再为此费心了。
“你们都同意攻打天祝镇吗?”崔庚环视诸人。
三人纷纷点头,至于瘦皮猴儿,此时他的脑袋正埋在烤肉上面呢。
崔庚又看向崔癞子道:“伯兄想救他们?”
崔癞子点点头,又摇摇头,众人不解。
“想救!因为他们大多也是汉民!可......他们也已经像是丢了脊梁的行尸走肉,又觉得不值的兄弟们为此而丢了性命!”
“庚弟,你觉得该救吗?”崔癞子眼中满是迷茫,另外两人也看向崔庚。
崔庚有些理解崔癞子的感觉,整了整思路道:“我们需要粮,而天祝镇有粮对吗?”
众人点头。
“那天祝镇我等必然是要打的,对吗?”
众人再点头。
崔庚又道:“我等想要在河西立住脚跟,就需要壮大自己,想要壮大自己就需要有人,而天祝镇有人,且多为汉民,和胡人有仇的汉民对吗?”
说到这里,众人也都明白了崔庚的意思。
老鹞子担心道:“可他们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如何能指望与吾等一同拼杀?”
崔庚回道:“那是因为他们看不到活着的希望,所以无人看守的羊圈能能够困住他们,圈养着的不仅是他们的身体,还有勇气,而我们就是要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把他们的勇气从那无形的羊圈之中解放出来。”
崔庚想到了后世倭国侵华的历史,想到了某个伟人,接着又道:“而解放,是要从拯救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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