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出门的武兴城百姓,却忽然发现大街之上如此冷清。
而城头之上,明明昨日还是旌旗猎猎,到处都是巡守的士兵,才过了一晚,已经变成空荡荡的。
郡守府府衙中门大开,却不见一人进出,而门口连一名守卫都没有。
人呢?
这是所有武兴城百姓心中的疑问。
“赢军走了?”有人不确定的看向身侧的邻居,都说赢军杀人如麻,昨日大家战战兢兢过了一天,却发现并非如此,不免对传说中穷凶极恶的赢军有些好奇。
“不是说大赢的军队是来驻守的吗?”
“难道是前方战事败了,所以又逃走了?”
这种事情对于河西百姓来说,并不新鲜,往日张氏内斗便是如此,头一天才插上大旗的城门,第二日变换了主人。
巢缁巷,在武兴城内是非常有名气的,原因便是这个巷子里坐落着两个庞大的家族,一个是公羊氏,一个是游氏,两个家族沿着巷子斜对坐落,一家在巷头,一家则在巷尾。
而能住在巢缁巷的,也均是武兴城里的富庶人家。
此刻两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正立在巷子中间两头张望着,一望巷尾,一望巷头。
“哎,昨夜你可听到什么响动?”一个胖子眼窝上顶着两个黑眼圈道。
另一个胖子明显也是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你也听到了?”
“嗯!”胖子点点头。
另一个胖子看看空荡的巷子道:“话说,往日这会儿时辰,两家仆从已经开始在巷子里比拼谁家门前更干净了,怎么今日......”
胖子试探道:“要不......去看看?”
另一个胖子心动道:“你打头儿走!”
胖子不甘示弱拉着同伴的手臂道:“同行,同行!”
两个笨拙的胖子先是小心翼翼来到了巷尾一家,抬头看去门匾上刻着四个大字:望出顿丘!
大门两边楹联上写着:圣门列高第,贤裔成春秋。
这牌匾和楹联代表着一个家族的传承,公羊氏,祖居顿丘郡,其始祖乃是春秋鲁国名门大贤,家传诗书《公羊春秋》。
两个胖子看着平日里高不可攀的门第,最终鼓足勇气,上前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吱呀!
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两个胖子往里看去......
“妈呀!”
两个原本两百多斤圆滚滚的肉球,此刻竟以极为轻巧的姿态高高跳了起来,肥硕的身躯带起了一阵大风,刹那间便没了踪影。
真是两个灵活的胖子啊!
随后公羊氏与游氏被灭门的消息便在城内传开了,有好事者聚众前往另外几家大姓宗族查探,发现其家中倒是没有满地的尸体,但偌大的宅邸却空无一人,便是连之前的家当都不见了。
武兴城内,得之此时的百姓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评说。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
风花烟雨做闲看,百年兴衰一夜间。
......
已近正午时分,尚不知自家野被偷了的赢军旌旗终于出现在了武兴城外!
因大将军苟苌需领中军坐镇姑臧,统筹凉州诸事,这次并未能亲率大军西向拓土,便令左将军毛盛,领军步骑三万,向西继续攻占河西诸郡。
因要在武威就地筹措大军西征粮草,因此毛盛出兵的时间已经是在占领姑臧的三日之后了,再加之大军又带着大量辎重,大军行进速度极为缓慢,毛盛只得令手下偏将褚大宥为先锋,拨兵五千,先行攻占武兴。
自古以来攻城占地,开疆拓土,向来被武将视作为封侯拜爵的不二途径,褚大宥在得知自己被授命为先锋时,大喜过望。
因为他知道此刻河西诸郡已无多少西凉兵马,说是攻占,不如说是率军接收更为合适,这可是妥妥的躺着赚功勋啊!
不说是拿下河西诸郡,只要他顺利攻占武兴一郡之地,他这个偏将军中的偏字,就能摘掉了。
因此褚大宥所领的五千前锋兵,可谓是一刻不停恨不能插翅飞到武兴城下。
终于,武兴在望,前方城池在褚大宥眼中就像是一张大饼,若能拿下,这张大饼够他吃半辈子了。
褚大宥当即便派人前去叫阵,好叫城内之人早早开城投降。
甚至他已经准备好,一但守军顽抗,他便以最猛烈的方式攻下城池,然后屠尽城中守卒,以威慑附近其他城池。
谁知打马到城下的士兵仅是转了一圈便调转了马头,往军阵而来,褚大宥大怒,以为是士卒畏怯不敢叫阵,便要将其斩首。
谁知那骑兵翻下马来便说道:“禀将军,武兴城门大开,城上不见一兵一卒!”
褚大宥听了一愣,第一反应便是其中有诈!
心道:“彼辈果真有胆顽抗不成?大开城门诱吾大军冒进,然后再瓮城埋兵伏杀!”
“哼哼!可惜,却是小瞧了本将军,想本将军征战经年,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本将军偏不如尔等所愿!”
麾下军候见自家偏将军一副心中已有计较的模样,开口问道:“将军,吾等攻是不攻?”
褚大宥大手一挥,豪情万丈道:“大军擂鼓而进,吾等不走城门,直接用云梯登上城头,破了贼军奸计!”
想在瓮城伏杀,那我就不走城门,直接攻上城头,看尔等还如何施为!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独角戏就此开始,没有对手,没有观众,可褚大宥愣是带人将这场大戏演的轰轰烈烈!
若崔庚在此,可能会叹一句:“这可能是世界上最敬业的群演,当然......也是最蠢的!”
赢军勇士如期登上城头,并快速沿着城墙向瓮城推进!
一切当然顺利无阻,等到大军彻底将城门控制在手之后,褚大宥一脸便秘的神色,满是煞气,看谁都似欠他银钱一般,惹得手下诸人不敢靠近。
整个大军此刻都静的可怕,没有喜悦的欢呼声,因为大家都担心将军会将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是的,褚大宥当然发怒了!
因为武兴城门上没有一兵一卒,这让他变得可笑起来,尤其是在手下士兵面前,让他如何保持威望!
“难道彼辈是真的准备开城出降?那为何连一个迎接大军的人都没有,以至于让他出此大丑!”
褚大宥骑上马阴沉着脸,对手下道:“去郡衙,太守府!”
若是武兴太守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必取其首级,以泄吾心中之愤!
还有武兴豪门大姓,毛将军说城内会有豪门大姓以为内应,可豪门大姓人呢!
看来,这些个武兴城的大家族,也没一个好人,正好让吾抄其家资,以充军备!
等褚大宥率亲军到了太守府,发现太守府也是中门大开,派人去喊太守出来相迎,兵卒却回报说太守府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
褚大宥命人抓来一名住在郡衙附近的一名百姓,喝问郡衙为何无人!
只听那人战战兢兢道:“将......将军,今晨一大早,郡衙就空了,连同昨日新入城的大军都不见了,小的也不知道人去了何处。”
褚大宥敏锐捕捉到:“大军?何处的大军?”
百姓恭敬回道:“说......说是大赢的王师!”
“大赢王师?”褚大宥心中有些发懵:“难道,将军还另派了一支先锋不成?不对呀,若是如此,吾不会不知的!”
“你可确定是吾大赢虎贲?”
那百姓一听原来两支军队是一家人啊,心中一动,当即拜道:“却是大赢王师,大军进城与吾等百姓秋毫无犯,若非大赢天兵,哪家有此英明之师......”
一番恭维之话下来,让褚大宥听得都有点心虚。
与百姓秋毫无犯,不屠不掠,不抢不杀,这还是他认识的赢军吗?
是他褚大宥眼瞎了,还是这个世界变的吾不认识了!
“可还他人知晓此事?”
“昨日,咱武兴的几家宗族都曾前来郡衙拜访过!”
褚大宥觉得还是多找几人问清楚此事为好,因为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当即命人去将即将大姓宗主请来。
轮到让那黔首带路之时,却见他扭扭捏捏,吞吞吐吐道:“好叫将军知晓,那几家宗族之人也都不见了......还有两家,小的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家里遭了劫,人都被杀了!”
“哪两家?”
“公羊氏,游氏!”
褚大宥一听是公羊氏和游氏,当即命人带兵前去查看。
果然,两家丁口被杀,尸体就躺在院落之内,家中财货被洗劫一空。
褚大宥命人在尸体中指认出公羊俊毅与游墨亭,心中再无半分侥幸。
恰在此时,手下来报,郡衙之内武库、粮仓都被搬空了!
也就是说,他们拿下的是一座空城!
“可看清那支大军的旗帜为何?”
“小的不识字,只听城中人说是关将军!”
“关?”褚大宥在脑海中搜索起来,确定大赢西征军帐下并无有资格立旗独领一军的关姓将军。
且褚大宥多次与西凉军打交道,凉军之中也无此号人物,而且,西凉最后的一支军队,已经被围歼在姑臧城下了,哪里还会出现一只数千人的大军呢!
不管如何,赢军的战果被别人抢走了,这是肯定的!
当即命人汇成书信,并派心腹回禀左将军毛盛。
毛盛大军此刻已经进入武兴郡内了,离着武兴城也只有不到百里的路程,见褚大宥派人回来,他只当是前锋已经顺利拿下武兴了。
只可惜他只猜对了一半,等他看了褚大宥写的军报之后,脸色瞬间一变。
整篇军报之中只说了一件大事:将军,咱们的桃子被人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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