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身在芷阳居的国子监祭酒左呈祥,将这首小词拿起翻来覆去读了三遍,这才恋恋不舍地将那张宣纸放下。
“好词,好词啊。老夫一生所做诗词无数。能跟此词媲美的,倒也不会多于一手之数啊。”
芷阳居内还有不少想跟这位左大家混个脸熟的学子,听完左呈祥的评价,脸上不由得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词写得好,他们自然能听出来,但写得有多好,那就不是他们能看出来的了。可左呈祥是出了名的眼刁,今天晚上呈上来的几首诗词,左呈祥评级最高的也就是个中上,何曾做过这等评价?
一名身在国子监的学子上前一步,抬手作揖道:“老师,这首小词真有这么好?”
“哼,你懂什么。”左呈祥起身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了‘上上’两个字,交给了上林苑的那名管事后,继续道:
“用词娴熟,浑然天成,情真意切,便是上上老夫都觉得给评低了。”
那名管事正要退出阁楼,听闻左呈祥此话,心神一动,抬手作礼笑道:
“上中下九级只是给平常诗词划分所用,左祭酒若是真觉得此词乃是极佳之作,不妨多加些,以全伯乐识才的美名啊。”
管事当然有私心。
虽然上林苑跟怡春楼明里不争不抢,但暗地里都较着劲,要争这京城第一楼的名头。
若是上林苑出了一首连上上都不能及的词出来,必然会将声名再拔高一筹,他这个管事说不定也会因为此事立功,再升个大管事什么的。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左呈祥也是个人精,怎会看不出管事的那点小心思,但不可否认,管事最后那句伯乐识才确实打动了他。
他乃是国子监祭酒,就是负责教书选才,若是得个伯乐的美名,便是明日去死,他也能含笑九泉了。
“也罢,老夫就任性一回。”左呈祥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提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了‘极上’二字,交给了那名管事。
相似的一幕在其他四座阁楼同时上演。
柳清云在看到那第一句“槛菊愁烟兰泣露”的时候,便知道,好戏开始了。
词自然不是那名席雪风士子写的。能够同时惊动那四名老顽固,旁门左道的方法行不通,只能用真本事去惊艳他们。
而席雪风虽然确实有些才华,但在柳清云眼里,他写的那些破玩意最多也就能得个上中的评价。在左呈祥面前,能得个上下的评价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所以,柳清云便从梦里摘了首自己最喜欢也最朴素的一首词,送给了席雪风。
也只有这样,才能惊动那四个眼光毒辣的老家伙,才能将这件事情彻底引爆。
北方寒门才子因为无钱买通考官而落榜,这则消息要是传开,舆论沸腾,徐家不死也要掉层皮。
到时候再加上南天盗一案,柳清云仿佛已经见到徐家没落的那一刻了。
烟芳居上
“什么?四个上上,一个极上?”正喝着果酒看着十二阁楼中热闹景象的怀王杨泽听到消息的时候,突然转身,看着上林苑大管事的眼神中满满都是,‘我不信’三个字。
其他人暂且不说,左呈祥的眼光是出了名的刁,一个自己从未听过的士子,居然能在左呈祥的手里得到一个极上的评价。
任谁过来都不信。
一旁,正拿着那张抄录有蝶恋花词宣纸的杨秀突然开口:“词很好啊,上上,确实低了些。”
“是啊,芷阳居的左祭酒也是这么说的,这才提了一个极上的评级。”大管事躬身苦笑着开口。
杨秀都开口了,杨泽也不好说什么,简单地扫了两眼便吩咐道:“照着规矩来吧。那个席雪风在哪?”
“禀怀王殿下,席雪风在下面的寒月居。”
杨泽点了点头:“这等大才子,本王可得去见上一见。”转头看向杨秀,轻声问道:“太子哥哥可要一起?”
杨秀怎么可能让杨泽一个人去拉拢席雪风,轻笑道:“孤为监国太子,此等人才,孤必然是要见的。”
五座高阁的评价早已传了出来,待上林苑管事将抄录着那首蝶恋花的诗词张贴在各楼后,十二阁立刻就沸腾了起来。
“四个上上,一个极上,诶,这个极上是什么?”
“你傻啊,极上极上,自然就是比上上还要高的了。”
“你敢说我傻?你信不信我揍你?”
“行了行了,你们看这句,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写的是真好啊。”
“是啊,你说我怎么就写不出来呢。”
“嘿,你要是能写出来,你都能考状元了,还用在这呆着?”
“诶,这个席雪风是谁啊,今年的三甲有这个人吗?”
“不知道啊,三甲上,没有吧。”
“难道是哪个隐士高人出手了?”
......
“太子殿下到,怀王殿下到。”十二阁离得不远,大管事浑厚的嗓音虽然是在寒月居响起,但其他十一阁倒也能听得真切。
“臣等见过两位殿下”
“臣柳清云/闫文锦/左呈祥/范国才/冯邵飞,参见两位殿下。”
太子和怀王都从上面的烟芳居上下来了,他们五人自然不能再在阁楼里坐着,纷纷过来拜见杨秀和杨泽两人。
杨泽抬手对着五人作了一礼,笑道:“五位辛苦了,此次诗会能有如此盛景,离不开诸位的慧眼识珠,小王在此先行谢过。”
“臣等不敢”五人齐声回礼。
这几个人站在这,十二阁的众人自然不敢再说话。杨秀环视了一圈,抬手笑道:“我跟怀王弟就是来看看这位席才子,大家不必拘束。席才子可在?”
众人哪里认识什么席雪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我,额,我在这。”一股明显带着酒气的话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众人转身向后看去,就见一名浑身都是酒气的布衣圆帽男子耷拉着眼皮蹒跚地走了过来,一些穿着华丽的世家公子小姐皱着眉头,摆着手捂鼻退让,唯恐自己沾上这令人不舒服的气味。
男子走到杨秀身前,对着几人躬身揖礼:“小生席雪风,见过两位殿下。见过,额嗯,诸位官家。”
满身酒气还打嗝,完全不像一个正常的才子。
还未等杨秀和杨泽说话,就见左呈祥上前一步,恨铁不成钢地道:“席雪风,你既有此等才华,为何不投身科举以报国,何至自甘堕落至此。”
“啊”席雪风耷拉着的双眼勉强抬起,看着脸上满是愤慨之色的左呈祥,疑惑道:“小生投身科举了啊。”
“既然投身科举,为何不在翰林院好好当值,便是来参加诗会,怎不好好注意一下自身形象,这般打扮,成何体统?”
妙啊,柳清云还在纠结要怎么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科举上来,左呈祥就直接解决了柳清云的苦恼。
柳大公子此时都恨不得多给左家上几炷香了。
神队友,太好了啊!
左呈祥哪里知道这就是个陷阱,他给那首诗词评了个极上,对写词的席雪风也抱着极大的期待。此时见其这副打扮,自然是怒从心生。
而且他对春闱榜上的名字并不在意,最多就是知道个状元郎姓沈。在听说席雪风参加了科举之后,左呈祥自然就觉得席雪风必然在三甲之上。
“啊”席雪风做出一副呆滞的表情,看向左呈祥:“小生没有钱,怎么可能上榜呐。科举,不就是拿钱就完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