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就像被人狠狠地羞辱了他写的宫廷体诗一样,浑身散发着如冰般的杀气。
李直耸了耸肩,这时候不敢去捋李世民的龙须,拔他的龙鳞,等李世民缓了过来,方轻声地说,
“陛下,这诗谱...‘人言’?昔暴秦焚书坑儒,内法外王,以强而亡;强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分两晋。这诗谱一出,天下悠悠众口一堵,唯剩一家之言,恐有不妥,还望陛下三思。臣...”
李直心里十万个不情愿,让他去找诗人的晦气,这不是找秀才吵架么?简直是羞辱妈妈给羞辱儿子开门,羞辱到家了。
李世民在长安,风评一般般,谈不上好,可李直还惦记着名声呢,况且这大唐风险万分,能在家里苟,比在外头浪,稳多了。
“人言可畏!哼!朕没法解决有人写诗,没法强制让他们写宫廷体诗,用四声八病,那朕就解决了写诗的人,让他们永远开不了口,吟不出诗。诗谱会带你找到那些诗人,到时你只要将他们所写的诗,收录入诗谱即可,才气和诗魂就会被朕禁锢、被大唐所镇压。”
李世民豪气冲天,放眼殿外,似乎整个长安,整个大唐的诗人已经跪倒在地,向他臣服,轻憋李直一眼,鼻孔哼的一声,如视蝼蚁,声寒胜冰,冷冷地道:
“你若不愿意,朕就先杀了你。”
“臣不敢,臣遵旨。”话说到这份上了,李直识相地闭嘴了,乖乖收起诗谱,退了出去。
皇宫殿外,诗谱的左上角突然大放金光。
李直从怀里取出那诗谱,满脸的不爽,埋怨诗谱,
“你这诗谱,真没谱,还想着拿你回府,偷偷藏起来,就当没找到那些不识天威,不长眼力劲的诗人得了,可你一出宫门,就拼命闪光,分明是折腾我,不让我偷懒...罢了,真服了你,陪你走一遭,瞅瞅去。”
李直顺着诗谱上方向,一直驾车追了过去。
马车疾驾三十里,到了一处偏僻的山坡,山坡上仅仅只有一户人家,破旧的大门上横挂着:
“王家别院”
李直远眺一眼,发现这一户不是豪绅贵贾,有钱的人家所住的庭院,才不会破旧不堪,还偏僻。
这事就好办了。
穷人气短,好拿捏嘛,看来诗谱还是靠谱的,第一次就专挑软柿子捏。
“咚!咚!咚!”
李直下了马车,站在门前,连敲了三下,然后静静地等着。
许久,没人开门,这就尴尬了。
李直干脆用手推开了大门,嘴里理直气壮地安慰道:“先礼后兵,不算恶客。”
进了门,庭院脏乱差,一阵阵难闻的酸臭味频频地袭来,恶心得李直想把诗谱给撕了。
这种破地方,能有诗人?
我信你个...
“是谁来了?给老夫送酒的?酒呢?带来了没有?没有的话,就滚吧,老夫这儿恕不接待。”院子的角落边,一个稻草堆后面突然传来一句如梦呓般的话语。
是个老头的声音。
明显喝大了。
耍酒疯呢。
“在下李直,奉天子之命前来,诗呢?有诗,就有酒,没诗,人头...我带走。”李直好歹是大唐第一大家族李氏的家主,忽悠不了李世民,吓唬山野老汉,妥妥的。
“天子?唉!陛下还是下手了,不愿放老夫一条生路。想我王绩一生沉浮官宦,栽在这儿,老夫认了。”
王绩从稻草堆后缓缓地走了出来,一袭素衣极显仙风道骨,鹤发银须,一看就是博学之人,饱读诗书...饱喝酒鬼,只见王绩一脸视死如归,猛甩袖子,酒气冲天地叫唤,
“酒来!五斗五斗!酒学士,人无功;诗几篇,换酒供。”
李直脑海里灵光一闪,眼前这人竟是王绩王无功。
王绩以前是大隋朝的旧臣,大唐灭了大隋后,王绩成了亡国之臣,心中有愧,便将表字改成了无功。
王绩极其爱喝酒,无酒不欢,大唐新立后,李世民下诏招前朝旧臣,王绩再次出仕,听说太乐署史焦革酿酒有一手,王绩主动要求出任太乐丞,就为了喝酒,一次能喝五斗。
王绩的人品不行,吃碗里,还瞅锅底的,时常埋怨俸禄太低,只够买三升酒,搞得上司陈叔达不得不给王绩涨工资,涨到一斗酒的福利,王绩也就有了“斗酒学士”的雅号。
“在下的马车里,只有一坛酒,今儿就送给你了。五斗先生,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喝了酒,我要的东西,交出来,不伤和气。”李直取出马车的杜康酒,递给王绩,心里暗暗地提防着王绩。
面对诗人,敌对的。
李直是真的没底,生怕王绩使诈,阴沟里翻了船。
这里的大唐,可不好混,危险多了,一旦不对劲儿,李直肯定撒腿就跑。
王绩看到酒坛,顿时混浊的双眼一亮,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猛地抢过李直手里的酒,揭开泥盖,一头扎进了酒坛里,这动作之神速,一气呵成,
“《赠李处士》:百年长扰扰,万事悉悠悠。日光随意落,河水任情流。礼乐囚姬旦,诗书缚孔丘。不如高枕枕,时取醉消愁。”
王绩的诗吟完,李直突然变得好累,眼皮如有千斤重,就要昏睡过去了,脑海似乎一直在劝自己,学王绩一样,沉醉于酒内,不问世事,喝完一杯,还有一杯。
就在李直快撑不住的时候,怀里的诗谱微微发热,竟然迅速地在纸面上,将王绩这道《赠李处士》给抄录了下来。
随后诗谱的金光一闪,那诗的字迹再次隐没。
李直这才惊醒过来,浑身的不适瞬间消灭得无影无踪,不禁暗道:“还是着了王绩的道,若不是诗谱护主,恐怕今天走不出这个庭院。”
李直怒了,左手拔出腰间的佩剑,利剑出鞘,恶狠狠地骂起王绩,“敬酒不吃,吃罚酒。亏在下以礼相待,以诚相对,看来你这待客之道不行啊,独饮难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不请我共饮,喝一杯?你懂喝个鸟酒,你喝的全是闷酒。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