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绝和燕寒沙有了雪留衣的印信，带着西域联军一路通行无阻，七、八日便赶到了驻马关。

　　兵贵神速，在贺兰绝和燕寒沙抵达安定城的第二天，雪留衣先行率领大军出发，贺兰绝和燕寒沙晚一点出发。依照三人制定的计划，雪留衣先往安定城门叫战，若慕容正是还敢像上次那般倾巢而出，贺兰绝和燕寒沙各自率领人马从侧翼杀出截断退路，将大齐军一举迁灭。

　　七月半的骄阳似火，天空中连一片云都没有，热的人汗流浃背。高温炙烤着北越战士们的铁甲，而他们精神没有一点萎靡，甚至有一丝兴奋。

　　慕容正站在城楼上远远看着雪留衣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开来，皱着眉头，“这次学乖了，骑兵都到了。”

　　“将军，末将请求出战！”慕容正手底下的人纷纷说道，上次大齐军将北越军杀得丢盔弃甲，此刻士气正高，此刻正是一鼓作气与北越军决胜负的时候。

　　没有时间给慕容正考虑太多，“传我命令，枪阵先行，骑兵从东西城门杀出，全军出击，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得令。”

　　随着北越军行进到安定城一里内，安定城门外大开，大齐军从大门外涌出，这边战场响起了冲天的喊杀之声，带着滚滚烟尘扑向北越军。

　　城楼上大齐军的五门三弓床弩已经上好了弦，就在北越军要发起冲锋的时候，五只特制的重型长枪从床弩上应声飞出，直接穿透了几个倒霉的北越战士，带着几个倒霉蛋砸倒了一片，大挫北越军的士气。

　　大齐军冲在前头的枪阵也因此占得先机，先声夺人，破开了北越盾阵的阵型。

　　城楼上的大齐战士调整床弩的角度，将第二发的目标对准北越军的后方和侧翼骑兵，在侧翼骑兵进行支援的时候将两路骑兵的先头几人连人带马射落，延缓他们增援的速度。

　　大齐的骑兵先一步杀到侧翼，北越前面的盾阵很快便溃不成军，往后收缩，等待后方骑兵的增援。

　　待北越骑兵到后来后，双方军队已战作一团，拼杀进入白热化的阶段，沙场变成惨烈的铺着大红布匹的戏台，刀枪剑戟的碰撞是铿锵的曲，此起彼伏的喊杀声是悲壮的词。

　　一个戏子在青春年华的时候穿着她最爱的戏服，唱完那首脍炙人口的绝唱后死在戏台上，是最好的归属吗？

　　这样老来时就不必在铜镜前叹息自己年老色衰，韶华逝去。

　　雪留衣不知道，慕容正不知道，如果可以，他们倒是希望麾下的战士能活到壮士暮年的那一天。但总有戏子要成为大红戏台的染料，站到落幕的人才能享受世人的赞颂。

　　大齐的战士士气高昂，一鼓作气往雪留衣的方向冲杀着，势要在今天将雪留衣斩于马下。

　　待大齐军完全深入北越阵中，北越军的传令兵拉响了信号弹，藏匿在五六里外的贺兰绝和燕寒沙开始应声令下，率领着骑兵出发，直奔安定城。

　　慕容正在犹豫，要不要撤兵，这是雪留衣的疑兵之计吗？沧雪营的骑兵尽在此地，哪里来的援军？漠雪营的孙铎自顾不暇，不可能越过新平城来这。

　　慕容正不信，此时大齐军气势正盛，占了上风。慕容正下令让鼓手大擂战鼓，顿时鼓声雷动，大齐军杀只顾往前冲杀。

　　安定城外的战场上，大齐军已与北越军绞杀成一片，北越军按着雪留衣原本的计划，一步一步诱敌深入。此刻，正是西域军出击最好时机。

　　安定城楼上的鼓手一通鼓还没擂完，东西两侧烟尘滚滚，贺兰绝和燕寒沙率着麾下骑兵突击而来。

　　看到远处的滚滚烟尘，慕容正心头一紧。

　　“怎么办，要不要鸣金收兵？”副将赵玉紧张问道。

　　“来不及了。”慕容正激昂地说道，“继续擂鼓，除了守城的人，其余人随我出城取雪留衣首级。”若能取下雪留衣的首级，此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赵玉看着慕容正的背影，心底一酸。他走到鼓手边沉声道：“鼓槌给我。”

　　鼓声断了几声，大齐军正疑惑。随后更加有力的鼓声响起，一声，一声，节奏越来越快，大齐战士情绪为之一振。

　　而后，慕容正率着城中最后的三百骑杀出，挥舞长剑，一路斩杀零落在四处的北越战士，往雪留衣方向而去。

　　前头的部队看到慕容正杀了出来，奋力为他开路，让他能更快地杀到雪留衣前面去。

　　雪留衣远远看到了慕容正。

　　“给我用力敲，把战鼓敲响点。”雪留衣放声喊道，“演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让大齐人看看我们北越人的獠牙了。”

　　雪留衣拔出长剑，驾着战马往慕容正方向杀去。对于慷慨赴死的慕容正，雪留衣心中有敬意。英雄对敌方英雄最大的敬意，就是亲手杀了他，又或者被他杀死。

　　两人的战马越来越快，双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剑。

　　战马错身的第一剑如惊雷交错，金铁碰撞过后虎口发麻，长剑嗡嗡震动。

　　过后两人调转马头，下马再战。

　　二通鼓擂过，西域骑兵已加入战场，大齐军军心大乱，战士被西域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没等到鸣金收兵的信号，三通鼓起，擂鼓的赵玉双手已经震麻了，鼓点快如骤雨，已至癫狂。

　　战场中心的慕容正还没撤，大齐战士明了，这是不死不休的死战。

　　慕容正和雪留衣快步向前，接着两人的剑在空中快速连续碰撞，铮铮之声不断。

　　慕容正悍不畏死的打法隐隐占着上风，他无意防守，只要能和雪留衣同归于尽就是胜利。

　　最后一战，雪留衣不想被动防守，把慕容正拖死，这太窝囊了，他既自诩是个英雄，就不屑这样的做法。

　　交手不过几个来回，两人手臂，腿部没有被甲胄覆盖的地方便平添了几道血痕。

　　“你倒是个汉子。”慕容正双手握着长剑，盯着雪留衣说道。

　　“可不能让大齐人小瞧了。”雪留衣盯着慕容正狠狠说道。

　　说罢，慕容正握剑奋力一挑，雪留衣握剑一劈，欲压住慕容正的剑势，这是纯粹的力量比拼。

　　力量不是雪留衣的优势，慕容正一剑得手，再出一剑突刺。

　　雪留衣借力一个旋身，再侧身用掌顶住剑身格挡慕容正突刺后的横劈，用力推开。

　　速度才是雪留衣的长处。推开慕容正之后是雪留衣的进攻回合。

　　刺扫劈挑接连不断，一浪接着一浪，慕容正左闪右闪有些应接不暇。

　　时间越来越紧，慕容正侧身躲过雪留衣刺向胸口的一剑，出脚轻轻一踢，在雪留衣提腿格挡的时候发力，借力弹开，又在落地的一瞬间旋身跳起，重重一剑劈了过来。

　　被慕容正借力一踢，雪留衣落地重心不稳，慌忙举剑格挡，被重重一劈，一个踉跄往后退去。

　　慕容正趁势追击，快步跟上，挥剑上挑，欲挑落雪留衣的剑。

　　雪留衣不敢硬接这剑，往侧边滚了一圈躲过这剑，半蹲着挥剑攻向慕容正的小腿。

　　慕容正艺高人胆大，瞅准时机，抬脚再重重踩下，将雪留衣的剑踩在地下。

　　眼瞅着连人带剑被压到了地上，雪留衣先是短暂送开了手中长剑，任它被慕容正压到地下，再将手掌压在地下的剑柄之上一个后空翻，两脚踢在慕容正的胸膛上。

　　而后，雪留衣借力将后空翻逆转，握着剑自地下跃起，向斜上方一挑，长剑划过了慕容正的喉咙，也给安定城外的这一仗划上了尾声。

　　在北越和西域人的围攻，很快，沧雪营的豹旗插上了安定城的城楼。赵玉直到最后一刻还在擂着鼓，长剑穿透他的身躯，将鲜血晒在了战鼓上，最后一个倒下。

　　那日残阳如血，映照着安定城外的战场，到处都是红通通的一片。

　　雪留衣命人好生安葬了慕容正，将其葬在城北郊外，坟头对着慕容正南方的故土。

　　碑文由雪留衣亲手所书，「镇北将军慕容正之墓」，旁边的小字写着七月十五日，雪留衣立。

　　“为何你还要单独安葬慕容正？”迟慕在坟前摆弄着祭祀的食物，疑惑地问道。

　　“慕容正算是一个真正的英雄，必死之局没有舍弃自己的士兵而是选择奋死一博，这种人值得尊敬。”雪留衣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剩下的晒在慕容正的坟前。

　　夜幕降临，残月升起，几只啼鸦飞过，沙哑地叫了几声，雪留衣转身不再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