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姑爷呢?”
唐米苏巡视布行,核验订单,又用秦商羽教授于她的算数之法,很快就把淮北蚕丝商的尾款结清了,比往日省下了足足一个时辰有余,所以也比往日回府更早,不过回府后,却没见到秦商羽的身影,唐米苏脱去身后的披风,唤来青儿一问。
“回小姐,姑爷给各房敬完茶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奴婢也正在找姑爷,姑爷吩咐青儿去寻些木炭,木炭找到了,姑爷却不见了。”
青儿摊开手心,打开了被一张丝帕包裹住的漆黑木炭。
“青儿,你去问问前院那些护院,有没有见过姑爷,若是见到姑爷出府,就赶紧去把姑爷寻回来,擅自出府,可是大不敬,若是二房得知了,定会拿出来说话。”
唐米苏皱眉,伸手拿起木炭,放在眼前看了看,黑不溜秋的,也不知秦商羽要这木炭做甚。
这人似乎不知道赘婿的规矩一般,倘若他真是擅自出府,那就是她唐米苏约束不严,和秦商羽都要受到责罚。
“青儿,去的时候尽量避开二房的人,他们可是等着看我大房的笑话。”
唐米苏跺了跺脚,一副闺怒的模样,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青儿应了一声,便双手提裙,跑着去了前院。
……………………
长廊坊,是安庆北市最大的一条主街道,这里也是唐府布行总店的所在之地。
“在唐府带着太无聊了,不就是迟到了些时间吗,一个个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惹急了本少爷,本少爷还不伺候了。”
烦闷的秦商羽下了血本,花了足足十两雪花银,买通了护院的两个家丁,这才偷溜着出了唐府散散心,而吩咐青儿去寻些木炭的事情,早就被他给抛在了脑后。
在街边的折扇摊上买了一柄画有山水的折扇,秦商羽手摇折扇在胸前,漫步走在长廊坊,他长衫飘飘,左看右望间风度翩翩。
长廊坊上,亦有些人认出了秦商羽,在背后指指点点,小声的议论着,而秦商羽却是充耳不闻,看见新鲜玩意儿,就上前去瞧上一眼,顿时一扫心里的烦闷。
逛街过半。
“滴滴滴……………”
突然,天空下起了小雨,周围的商贩有的着急忙慌的赶紧收摊,有的则是直接搭起了布棚躲雨。
“真是一个多雨水的季节了,以后出门,身旁还是要带把伞才行啊。”
秦商羽右手抬起折扇放在头顶,左手提着衣摆,随便走进了一家商铺里,暂时躲起了雨。
淮南一带,皆属于水乡,现在又是春季,多雨水那是自然,一场春雨,眼看着由小变大,雨水滴落在地,形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泡,水花。
“嘀嗒声”,不绝于耳。
故此,秦商羽也打消了冒雨回去的念头,他合上了手里的折扇,别在腰间,又抬手轻轻拍打掉肩头染上的一些水花,直到口鼻处闻着一股股香味,他这才注意到随便躲雨的地方,竟然是一间卖香囊的商铺。
“香囊?对了,花瓣,哎哟我这个脑子啊,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秦商羽拍了拍额头,不由得懊恼了一声,他上辈子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销售,熟记过化妆品制作的成分,当中最主要的一种成分,就是各种鲜花的花瓣。
香水,口红,面膜之类,在苏朝可是稀罕玩意儿,宝贝金疙瘩啊。
香囊,多以小姐姑娘随身携带,房间里,马车上倒也能随处见到,可见需求量之巨,若是用香水取代香囊,香粉,口红取代胭脂…………
“公子………公子,外面雨还未停,公子不妨看看鄙店的香囊,都是用上好的鲜花瓣,和名贵中药材制作而成,公子是否需要买上一两个香囊,送给家里的夫人,挂在床头,枕香入眠。”
香囊铺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丰满大婶,迎客的姿态倒是朴实,只见她手里拿着四五个香囊,走到秦商羽的身旁,轻声问道。
秦商羽随手拿起一个香囊,入手很轻,随即放在鼻下闻了闻,确实是挺香的,当中还夹杂着一股很淡的中药材味道。“老板,有兰花香囊吗?给我包上两个。”
唐米苏喜爱兰花,这是秦商羽在她闺房的角落中,见过一片枯萎的兰花花瓣,并且也能从唐米苏的身体上,隐约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兰花香味。闻香可识人,兰花高雅,味香清淡而不浓,如此说来,唐米苏应该更注重精神层次的交融才是。
既然来了,也不能走空,秦商羽干脆就买上两个香囊,顺手送上一礼,说不定还能讨唐米苏的欢心也说不定。
“得嘞,公子请稍等。”
老板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回到柜台去拿兰花香囊。
趁着这功夫,秦商羽缓步走到柜台前,抬起右手,指尖敲打着柜面,随口问了一声。“对了,老板,贵店制作香囊的花瓣主要淮南,淮北,仓西哪个地方?又是否能购买到三叶花?”
三叶花,可是制作香水香精,最重要的原料之一。
“淮南一带的花瓣,香味浓烈,淮北一带的花瓣,香味清淡,而仓西的花瓣,一直被朝廷垄断,我们这些小商小户可是进不去仓西的。至于公子所说的三叶花,我收了这么多年花瓣,却一直都没有听说过,不知公子可否留下此花的特征,我好帮公子多多留意一下。”
老板把两个包好的兰花香囊,双手呈放在秦商羽的面前,笑着说道。
“哈哈哈…………那就多多劳烦老板了。”
秦商羽把香囊放进衣袖的内口,便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上。“三叶花,也可以说是三叶草,它的具体特征,就是闻着呛口鼻,会有一股辛辣,和很淡很淡的香味,花径很小,花朵呈黄色。”
三叶花,他也未曾见过实物,只是在书本上见过图片和一些特征罢了。
“公子,两个香囊可要不了这么多钱啊。”
老板赶紧弯腰,从柜台下拿出了些散碎银子,却被秦商羽摆手拒绝了。“余下的银钱,就当作是我给你的辛苦费,和订钱。老板若是有三叶花的消息,可以先帮我收购一些,我就住在唐府,到时候你来唐府找我就行了,我叫秦商羽。”
香囊买了,外面的雨也差不多要停了,春季虽然多雨水,都下不长。
“麻烦老板多多费心了,老板不用起身相送,就送到门口就行。”
秦商羽拱手告辞,走出香囊商铺的大门时,刚一转身,就被一个手握油纸伞,身着家丁服的人,给撞了个正着。
“姑爷!可算是找到你了,从你偷溜出府后,小姐就派人四处找你。大老爷,大夫人震怒,二老爷和二少爷在一旁幸灾乐祸,说你……说你………”
仔细一瞧,来人竟是唐府的家丁,见到秦商羽后就扔掉了手里的油纸伞,伸手紧紧的抓着秦商羽的衣袖,生怕他又跑了似的,只不过家丁的话说到最后,倒是结巴了起来。
秦商羽不用想也知道,唐沥川父子俩一丘之貉,这两人准没有憋什么好屁。
“我就出府办点事情,有必要弄得全府上下震动吗?”
秦商羽可是不知,入赘的赘婿若是要出府,得先征得自家夫人的同意,规矩颇多,更遑论他这个有过风流往事的秦家少爷了,更能给人落下话柄。
“两个大男人在街上就别抓这么紧了,不认识的人,还以为我们两人有龙阳之好呢。”
秦商羽见拍打不掉家丁的手,也就只有无奈的让他抓着了。
雨越来越小。
路上,雨落不见水花,家丁拉着秦商羽就往回走,掉落在一旁的油纸伞也顾不上了。“姑爷啊,你出府的时候能不能通报一下小姐,小姐为了你的事,此时正在议事大厅里挨训呢,小姐掌管大房生意快十年了,小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姐受罚。”
路上,家丁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秦商羽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回到唐府后,家丁这才放开了秦商羽的衣袖。“姑爷,议事厅到了,大老爷,大夫人正在气头上,你可莫要再触怒他们了,让小姐跟着你受罚。”
家丁小声的叮嘱一番后,便躬身退下了。
议事厅外。
“大哥,你看看,我们唐府找了一个怎样的赘婿,简直就是目无尊长,目无法纪。”
秦商羽在门后,就听见了里面传出的一阵幸灾乐祸,声音很大,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唐府二房的唐沥川。
“这个老小子,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本少爷是叮当猫啊!”
秦商羽嘴角弯曲了一抹弧度,顿时收回了刚伸出的脚,他倒是想要听听,那父子俩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大哥,你看看米苏是怎么管教秦府的那个赘婿,敬酒起来晚了也就罢了,眼下竟敢偷溜着出府去,若是叫他人得知,叫我们唐府以后,如何在安庆立足,如何去见安庆的父老乡亲啊。”
“对啊,大伯,秦商羽此人性格乖张,还在秦府做少爷时,便花天酒地风流一时,妹妹若是不多加以管教,以后定会连累唐府,跟着他一起颜面扫地。”
秦商羽在门后听了一会儿,只有唐沥川父子在聒噪,而唐米苏的父母却没言语一声,想必已经被气的不轻了,而他这个始作俑者,拍了拍手,走出门后,也走进了议事厅。
“祸,是本少爷惹得,有什么事冲本少爷来就行,又何必加罪在我娘子身上。二叔,大舅哥,我们今日就好好的理论理论,有错,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接了便是,以后若是再敢欺我娘子,本少爷就让你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议事厅内,唐米苏双腿跪地认罚,头埋的很低。秦商羽径直走来,弯腰扶起了唐米苏,又蹲着身体,伸出双手拍掉了她裙摆上沾染的尘土,起身后虽然笑着说话,双眼却满是煞气。
“小心说话,好好认错。”
唐米苏扯了扯秦商羽的衣袖,便在他的耳旁,轻声的说了一句。
秦商羽点了点头。“放心,娘子,祸是我闯的,场子我也要给你找回来。”
“岳父,岳母,小婿擅自出府,按照唐府的家规,处罚是该如何?”
秦商羽缓步走到唐米苏父亲,唐沥豪的身前,躬身行礼道,样子不显惊慌,手中动作更是从容不迫。
唐沥豪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鼻尖冷哼了一声。“按照家规,擅自出府,领五十板子,再罚没一个月的月钱。但你是唐府的姑爷,理应罪加一等,罚一百板子,扣两个月的月钱。”
“如此甚好,板子待会儿小婿自行去赏罚厅领。岳父岳母,方才二叔和大舅哥欺我娘子,小婿也该去理论理论,板子,也不能让小婿一个人受了。”
秦商羽抬眸,见唐沥豪不可察觉的点了点头,不由得心里一喜,看来昨日的一句话,竟让老爷子改变了一些观念。
见秦商羽这么爱护自己的女儿,唐米苏娘亲,唐李氏的脸色便好看了许多。
秦商羽转头,看着唐沥川父子,咧嘴一笑,就目前而言,唐府大房,二房的矛盾倒是挺大,老爷子不方便出手,也就只能委屈委屈他这个赘婿出面了。
“二叔,大舅哥,你们说我不顾脸面,那我问问你们,你们又曾顾过唐府的颜面?就在前几日,我可是听说大舅哥在赌场输了一大笔的银子,还不上了。最后,大舅哥把永和街的布行抵押出去,才顺利脱身,二叔,这件事,大舅哥想必没有对你说起过吧。”
秦商羽转身,一步一步的逼近唐千卓。
幸好昨日大婚时,他周旋在所有宾客间,又因他舌绽莲花,借着酒兴和别家的公子们称兄道弟,倒是打探出了不少的小道消息,而说出这则消息的人,当时和唐千卓一起去的赌场,也输了不少的银子。
话罢,秦商羽随手拉过一张椅子,端在上面,翘着二郎腿,低头扣着指甲缝。
“秦商羽,你血口喷人,我何时去过赌场?你这是栽赃陷害,父亲,这个赘婿诬陷我!”
唐千卓闻言,瞬间站直了身体,伸出颤抖的手指着秦商羽骂道。
“啪!”
唐沥川一拍扶手起身,他怒目圆睁,气的浑身颤抖,抬手就给了唐千卓一巴掌,随后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你这逆子,你怎么能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我问问你,秦商羽说的是不是真的,啊,你这个逆子!”
永和街的布行,可是二房为数不多的布行的之一,虽然规模不大,却是唐沥川在唐家多年的心血,这也难怪他大动肝火,怒急攻心!
唐沥豪双手紧紧抓着扶手,脸色越来越阴沉,不管大房和二房有怎样的矛盾,布行可都是唐府的产业。“哼………二弟,这就是你管教的好儿子啊,随意抵押唐府的布行。”
“大哥,你怎能把布行给抵押了出去,你到底输了多少银子?”
唐米苏掩嘴惊呼了一声,满脸的震惊。
唐李氏冷哼了一声。“二弟,此时你若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就休怪大房行驶家主权利,强行收回你二房所有的店铺,及时止损!”
“你这个逆子啊,当真是要死我才肯罢休。”
唐沥川打了唐千卓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重了,唐千卓应声倒在地上,抬手捂着高肿的脸庞。
“秦商羽,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爹,这个赘婿信口雌黄,在诬陷孩儿,你要替孩儿做主啊!”
唐千卓冲着秦商羽气急败坏的怒吼了一声,便起身跪在了唐沥川的脚边,伸手抓着他爹的衣摆,痛哭流涕着。
未等唐沥川说话,秦商羽淡淡的开口说道。“二叔,我这个赘婿的话你可以不信,那一书契约你总该相信了吧,随便叫个人去查一查永和街的布行就知道了。至于大舅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不仅不认错,还在颠倒黑白是非,我都替你感到着急。”
秦商羽放下双手,双眸一凝,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他人若是敢动一根毫毛,唯有刀刃血,剑穿膛,想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滚,我没有你这个逆子,今日我要打死你这个逆子。”
唐沥川一脚踹开了唐千卓,四下找寻着趁手的东西,自己的儿子铸成大错,他亲自动手,好过他人来执行家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