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
那是季兰第一次听到公冶的名字,她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名字会在以后的岁月里,时常回荡在她的脑海,怎么也难以忘记。
当时她正在一个宴会上。为了这个宴会,她软磨硬泡了父亲三天,还换上了男装,扮成了随从模样。因为她想见一见,这个她以后将要嫁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她当然知道,他是个君王,他有一个厉害的母后,正是这个母后让父亲改变了迎接先王在厘国为质弟弟的主意,改立仅有九岁的他为君。
但她还是想知道,君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像仆人私下传说中那样残暴、荒淫。传说他曾经在冬天用绫罗绸缎做成假花来装饰花园的树木;传说他喜欢站在皇城的高墙上,用弹弓发射弹丸击中过往的行人取乐;传说他曾经随意残害仆人,并让人宫女用筐子装起来抬出去,她无法想象,如果他嫁过去,是不是有一天也得和宫女做同样的事情。
季兰一身男装跪坐在后边越过父亲的肩膀偷偷打量君王。只见他和其他十七八岁的男孩也没有多大区别,一样的生涩、一样的懵懂,甚至白净的面庞上也有几颗青春痘,这真的就是传说中那个荒淫无道的离侯吗?
虽然权倾朝野,又是在私人场合,但父亲还是保持了作为臣子的礼节,很恭敬的感谢君上的邀请。君上也刻起的介绍今天的菜肴,并着重提到是新提拔的厨师做的。
“他叫公冶,和一年前传遍天下的那人同名,不过却是个有趣的人,做的菜也特别的好,长垣君一定要好好尝尝。”
季兰当然知道一年前的事情,她的小闺蜜柳七指腹为婚的表哥就是在那件事中故去的。听说那人生有八只手臂,见人就杀,那么多高手在他的面前,都不过是一招毙命,最厉害的几个高手也不过躲过一矛,甚至号称号称焰宗的掌教放出的大火都没伤她分毫。不过那个人的名字,她却是第一次听说,毕竟这么血腥的事,没有人会专门告诉她这样一个粉嘟嘟的小姑娘。
夏日炎炎,一个巨大的冒着丝丝凉气的两个冰块顿时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就连季兰也把目光从看不出什么的君王身上转移过来。冰块旁边的公冶全身罩着一件白色的斗篷,动作庄重而缓慢、像在举行一场重要的仪式,但露出的一丝黑发和小巧的双手还是暴露了他只是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年。
公冶手里拿着一个锋利的东西,除过把手不过五六寸长,似刀非刀、似剑非剑,挥手过去,巨大的冰块应声而裂,淹没在一片浓雾中。待到浓雾散去,两座冰雕的山峰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山峰巍峨耸立,山上是一个天池,从人们抬着酒桶上来把酒水倒在天池内,酒水蔚蓝、在灯光下波光荡漾,好似大海一般。
“长垣君,这是按照西皇留下的工艺做出的波士蓝橙皮香甜酒,在这酷热的天气下冰镇,最是解暑,不妨尝尝。”君王不无卖弄。
“谢君上!”
那边公冶手下不停,西兰做的绿植、番茄做的鲜花、纷纷落在天池中间的小岛上,又雕出了一众人物,依稀是东西皇联手与神魔大战的场景。
据说当年,东西皇降临不久后,神魔从天外来,携带巨大法器想要榨干这个世界的灵气。东西皇实力不敌,最后只能制定计划:西皇纽博恩联合被神魔带来的觉醒奴隶——树人建设基地摆出誓死抵抗的架势,掩护东皇太阿暗中准备引爆带东西皇来到这个世界的巨大飞船做出同归于尽的姿态逼迫神魔离开。
神魔表面屈服,实际上却准备全身而退后毁灭世界-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要,幸好东皇察觉,最终以牺牲自己为代价阻止了这一切,世界才得以保全。
这是三大创世传说中公认的部分,分歧这集中在参与此战的东、西皇、树人的作用上。国人以东皇为尊,又广受东王母之恩、自然认为整个事件都是太阿一手策划;西人以西皇为尊,西皇一系又一直是西方王室,所以认为是在西皇强大基地的支持下,东皇只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而蛮人则认为是在树人熟知神魔弱点,又牺牲无数同胞深入敌营额情况下,才有了此次事件的成功。
公冶的作品描绘的正是东皇从天陨落、西皇、圣母、十二弟子以及一干先民死里逃生的场景,不过三尺见方的小小冰块上,硬是造出了大气磅礴的感觉。
公冶做完一切,优雅行礼后退出,从人把两座冰山分别抬到君臣二人面前案上,从“海”中取出美酒斟满酒樽,君王与长远君举杯共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越来越热烈,长垣君、君王都放下放下矜持,言语越来越和蔼,一扫之前的阴霾,好像回到了君王年少,刚刚被扶持登上宝座时。
此时,一个着从人服饰的少年从身后来到长垣君身旁,好似要整理案几。季兰无意间一眼扫过,看见一双白皙、纤细的手从宽大的衣袖中露出,惊愕的发现,好像正是刚才那巧夺天工的双手。
季兰稍稍抬头,果然不再被斗篷遮挡的是一个庖丁服饰无法遮掩的俊美少年,而且带着一股言语无法形容的自在神态,的大殿彷佛都因为他的出现亮了好多。
公冶低头假意几案上摆放,手掌一翻,手中物事暗暗朝长垣君一亮,季兰在身后都能感到父亲的明显怔了一下。
“君王赐酒,三杯足矣”,公冶小声说,近在咫尺的季兰也只能勉强听到,但顺着他的眼色看向侧面,看到窗户上的影影绰绰。
“王上赐酒、酒烈菜美,奈何年岁已高不胜酒力,请辞,吾王恕罪。”长垣君立即起身,拽起不知所措的季兰仓皇转身就走。
季兰猝不及防,头巾掉落,一头秀发如瀑布般散出,女儿姿态尽显无疑。
君王身在高台看的真切,惊诧之余,一下想到,这可能就是自己未来皇后,一下惊讶季兰的美丽,又一下想到此事之后,怕就是仇敌,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然忘了回应。
眼看季兰父女二人迈出大门,才按照约定,把手中的酒杯重重摔下,身后屏风遮挡的甲士鱼贯而出,阵阵令人牙酸的拔剑声音响起,支支长剑泛着寒光高高举起。
季兰被父亲拖得脚不沾地,晕乎乎已到大门前,只见公冶不知何时已手持刚才解冰的利刃横身挡在门前。
公冶假他们过来,也不答话,只是对着长垣君点头示意便,侧身让开,待他们出门后,吱扭扭把大门关上了。
季兰仓促下回头,只见大门合上之前,公冶一脸坚毅,他身后甲士们沉重的步伐已近在眼前,一个个藏在黑漆漆的面罩后,像一座座移动的城堡。沉重的大门遮挡了视线,但挡不住利刃入体的沉闷声音、以及响彻天空的惨叫阵阵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