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凌云一行人走到一座院子外停下。
院子上的牌匾写着:江南小阁。
院门敞开,两站红彤彤的灯笼悬挂,往里看去,在幽静的小径两侧是一排排梨花树,稀稀疏疏地发一些幼芽,似乎在为来年的盛开做准备。
门口已经驻足了许多看官,这些人穿着不一,有富商打扮的,儒生打扮的,也有平民打扮的。
他们有的面带好奇,有的犹豫犯难,有的踌躇不前。
看到这些人,许凌云和黄土开始有些奇怪,就齐刷刷地看向宋承平。
宋承平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做出了真实的解释。
听到解释,许凌云瞬间顿悟了。
这不是什么稀罕事。
教坊司这种高级场所,普通人是不能来的,倒不是有什么法令限制了百姓的自由,而是来教坊司是有最低消费的。最低十两,才能在教坊司留宿。
对普通的百姓来说,来教坊司睡女人是不值的,十两银子相当于好几个月的生活开销了,况且这点银子可以在外面的勾栏同时睡好多个姿色不错的女人了。
所以,来到教坊司的百姓,可以说是古代的富农了。对这些人来说,是不可能睡花魁的,索性来门口碰一下运气,凑凑热闹,说不定还能见到花魁的绝世容颜,可能还有顺便来看一眼其他人笑话的想法吧。
对于商贩来说,睡花魁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梦想,不过在这之前,商贩们也得思考一下,自己的银子花得值不值。精打细算是商人的本性,究竟多少钱能睡到花魁,足够这些小商贩在门口思考良久了。
真正的豪绅巨贾,是不会来这的,因为他们知道掏钱了也睡不到教坊司的花魁,因为之前还有一个叫做打茶围的步骤,没有文化的流氓到这来是要自讨苦吃的。
而官员是要讲究名声的,俗称官声。
在这个极其看重名声的时代,名声对于某些人来说,比生命还重要。
一个官员能不能升迁,很多时候就是看的官声的好坏。而虽然大玄官员押妓成风,但是这些也得悄悄地,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是吗。
试想一下,假如你是一个清流,和你交好的好友与同僚都是清流,平时从不贪污腐败,以权谋私,并且素有政绩,在大家眼中你是一个还不错的人,正是这一份还不错的印象,你的上官准备给你列入升迁的名单报上去。
这个时候,你突然去教坊司睡女人,还被很多人看见了。这让别人怎么想,让上官怎么想。可以说,升迁无望,还会被踢出清流的群聊。
无论时代如何变化,一些现象是不会变的。就比如:一个完美的人突然有一天被人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缺点,人们就会想这个人以前那副完美的模样是不是伪装的,故意这么做的。
砰!人设崩塌了。
人群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听到一句“怎么这么贵?能不能打个折?”
刘元良忍不住说道:“只是一群穷酸,没钱还来教坊司睡姑娘,真是丢人现眼。”
宋承平和许凌云不约而同点了点头,大家都是不缺钱的少爷,自然看不起有失身份的举动。
刘元良用肥胖的身躯,给大家开了一个路。
走到院前,在那坐着一个门房小厮,冷漠的脸上带着审视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许凌云一行人。
旁边一块板子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一人一百两银子!
刘元良大呼:“你怎么不去抢!抢钱庄比这还快啊!”
小厮也是一脸地不耐烦,似乎每个人走上前来都要问一句。
“今日是纤云姑娘第一次露面,自然得设置一点条件,要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凑这个热闹。”
女孩子的第一次,总是很贵的。
小厮说完,还挑衅地看了眼刘元良肥胖的身躯,和身后的许凌云一行人。
像刘元良这种世家少爷,最受不了的就算这种看不起人的眼神。
于是爽快从口袋里掏出四张一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拿到钱的小厮瞬间眉开眼笑,弓腰驼背,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道,“四位爷,这边请!”
随后,四人就在身后一众人复杂的眼神中离去。
江南小阁招待客人的地方在一楼,面朝院子的樟子门向外敞开,一块稍薄的丝绸被当作帘子垂下,抵挡略显凉意的秋风。
十几个客人坐在屋内,边饮酒边聊天,时不时传出一阵笑声。
一个婢女带着四人走进来,客人们纷纷停下交谈,扭头看向长相清秀的四人。
随即扭过头去,一是长时间盯着别人看会被认为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二是大概认为许凌云四人没有什么竞争性,年轻人肚子里的墨水普遍不多。
这种感觉,就像是去网吧打游戏,结果发现坐你旁边的人是个小学生一样,有一种他一定很菜的的固有观念。
这个世界,真正有才华的人是读书人,不过许凌云四人都是身着华服,一看就是某个大人家的纨绔子弟。
不过,许凌云也算是教坊司常客了,打茶围的规矩还是懂的。
于是,露出了一个看上去尽可能和善的笑容,对众人作揖:“在下京城许凌云,见过诸位。”
众人点点头,示好。
刘元良和宋承平也一一见礼问好。
不过到黄土的时候众人的反应略显不同。
黄土:“在下京城黄土,各位兄台有礼了。”
众人的反应是:
“黄兄见外了!”
“黄兄多礼了!”
“黄兄,你我一见如故……”
许凌云不理解,这黄土不就是人长得好看一点,略微比自己俊俏这么一点点吗?为何差别这么大。
再说了,黄土这名字显然没有自己这个好听。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无论雌雄,都善于得到别人的青睐……许凌云酸溜溜地想。
而在行礼的同时,许凌云也在打量着众人。
在场的人中,既有身穿锦衣的豪商,也有身着儒衫的学子。身份不高也不低。
看来京察期间,大玄官员都收敛了不少……换做以前,以纤云姑娘教坊司花魁的段位,这里铁定被包场。
许凌云四人坦然入座,目光始终黏在面带薄纱的花魁身上。
花魁娘子正好坐在许凌云的对面,充当的是“席纠”的身份,也就是执行酒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