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太师的课很有趣,讲述了中原前朝北上抗击北荒的事情。
据说那时候北荒的首领骁勇善战,所领之兵挟雷霆之势来去如风。中原前朝的前一个皇帝被打的毫无脾气,只能以嫁闺女的形式换取和平。
等到第二个皇帝继位之后,有了实力和家底的他力排众议,着手下擅战之将北上。一开始,他们计划请君入瓮,以间谍诱使北荒首领南下攻取边境重镇。结果事情败露,北荒没有上当,反而变本加厉袭扰中原边境。
但最后,在前朝皇帝的部署之下,还是取得了抗击北荒的胜利。整一堂课,太师从当时中原的民心、军队以及朝廷方面做了详细分析。
而他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人都能意识到,只要上下戮力一心,待攻守之势一易。
那么打赢原本强大的敌人也并非不无可能。而在场有多少人听懂了太师的苦心,又有多少人因此燃起了斗志。太师不知道,下面坐着的吴一贯也不知道。
但吴一贯此时内心却是火热难挡,仿佛只要国主给他一支兵,他就能踏平东海,杀穿中原。当然,这些都只是少年人的一腔热血罢了。
他也知道现在想这些太早,但他心里想得更多的却是未来,说不定他也能跟随南林大军,踏上他国的土地。
太阳已经西垂至山的后面,天空兀自还散发着余光,桂花树下也从课堂变成了孩子们的嬉闹场。
吴一贯不想走,还想跟太师请教请教,但他的族叔吴谦却硬生生拽着他回了家。
明面上他说不能再打扰老师休息,暗地里却觉得今天出的风头足够了。吴一贯不知道族叔的这些小心思,他更不知道太师也想跟他聊一聊。
但是,今天不行。太师单独留了他的高足王进知吃饭。
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分外羡慕王进知,因为朝廷里很多人都是太师的学生,也大有比王进知聪明能干的人,但唯独王进知最得太师欢喜。
王进知也因此遭过嫉恨,最严重那会儿,都有人背地里骂他是太师的一条家犬。王进知有些难受,但老师给了他太多东西,他并不会因为这些而拒绝老师对他的好。
当然,在民间又是另外一个版本。据说,两家过从甚密的关系在南林路人皆知。民间甚至有不少人教育孩子好好读书都拿王进知做例子。毕竟,能得老师如此欢心,学习一定非常好。当然,王进知和太师在民间的官声也一直比较好。不然也不至于被百姓拿来举例。
王进知小意地陪着老师一家人用过晚膳,便跟着老师回了书房。
在书房内,太师让他坐。他便安静地坐在了一旁。
太师今天很奇怪,没有坐在书桌旁看书。反而是靠着窗,在灯光和透过桂花树叶落下来的月光下看书。
王进知很好奇,这样看难道就亮一些?
不过他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坐在那,不知道思索着什么。
过了不知道多久,太师说了一句:“这屋里的书你倒是看呐,不够聪明还不多读书。”
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但王进知却也不怎么在意,而是拱手道:“奥,好的,多谢老师教诲。”
他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书打开来看,但完全看不进去。
他今天名义上是来听课,但实际上却是因为收到了消息,公主殿下后天就要抵达贵安了。
而且,他在上课之前去见了二皇子,但是二皇子却严命他不得再对皇姐下手。
在二皇子看来,只要父皇驾崩,说服皇姐让位有的是办法。所以,他再三强调王进知不准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上完课,借用饭前和饭后的时间,他将所有信息都跟老师说了一遍。但老师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带他来了书房,让他安静看书。
在思来想去之后,他合上书准备回家。
看书的太师仿佛正看着他一样,就在他合书的一瞬间说道:“都当了这么久的礼部尚书,屁大点事还沉不住气?”
本有意说点什么,但老师一句话便让王进知将一肚子委屈又咽了下去。
王进知只好傻站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在他两难间,一个小厮走了进来,与太师附耳说了些什么。
太师说道:“嗯,让他在院里等我一下。”
说完,待小厮关好房门离开之后,太师对着王进知说道:“你回去之后照常准备迎接公主殿下的仪式,不用多做什么,但也不能少做什么。明白吗?”
王进知说道:“学生谨记。”
似乎是觉得王进知并没有明白,太师又补了一句道:“记住,我是说仪式不能多,但更不能少,毕竟公主殿下在外游历多年,回来一趟必须要好好欢迎。虽然国主遇刺,但议程不可乱改,你可知道?”
王进知确实有些不明所以,但他知道,便又重复了一下老师说的一句话:“学生一定按照议程去布置殿下返京的仪式,保证不多也不少。”
太师这才点了点头,起身说道:“今儿天不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记住,有空就多看看书,总能从中学到点什么!”
王进知听完拱手一礼道:“是,学生知道了,谢老师教诲。”
抬起头时,看老师朝着门口走来,王进知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立马替老师开了门,然后跟着老师一起走了出去。
这次因为白天是走大门进来,所以晚上也由大门而出。
出得厅门,王进知看见树下隐约站着一个黑衣人,却瞧不出站着的是谁。不过,王进知心道老师既然没让他旁听,他也必然不该多好奇。是以,他强行掐灭了自己的好奇心,朝着大门走去。
只是,在门房帮他开门之前,他似乎听到了长安司副都尉张俭的声音。
走出大门,他想不通张俭为何出现在此。
不过,他也不敢太好奇,能知道张俭也是老师的人,就足够让王进知兴奋。也让他有一种并非孤军作战的感觉。
想到此处,肩上仿佛松了一截,走起路来也感觉轻便不少。以至于在街角处,他遇到了平素没什么来往的司天监首席黄禅风,还特意凑上去打了个招呼。
对方显然有些意外他会打招呼,两人寒暄了几句,黄禅风便推说有事就急急忙忙离开了。
王进知没做他想,毕竟两人平时没有交集,今天打招呼纯属因为自己心情好。对方有事不愿意多聊他也乐意,恰好寒暄完之后,他也不知道能继续聊什么话题。
就在王进知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家中时,太师那边交代给树下之人的事情也已交代完毕。只见那人抱拳一下,说了声告辞便走了。至于为什么没有弯腰,大概也是因为甲胄在身,确实弯不下去。
而太师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是命小厮去端碗酸梅汤来解解渴。小厮下去之后却没上来,来的却是太师夫人。
只见她端着一碗水走到桂花树下,在太师面前福了一礼道:“老爷,您今天喝酸梅汤太多了,口渴还是饮水吧。”
太师怔了一下,接过水道:“夫人怎么还未安歇?”
说完便端起碗喝了几口。
太师夫人说道:“老爷不也还没睡呢?”
太师走到月光下抬头看了看,便说道:“还有一位客人马上到,再说几句就可以准备就寝。”
说完,脸上挂着微笑将剩下半碗水递给了夫人,说道:“这么晚还是不要喝太多了,免得起夜影响你。”
夫人此时习惯性单手掩面笑了一下,说道:“老爷又说这些话,妾身先走了。”
说完,又福了一礼,转身离去。太师看着夫人离去的背影,不免又感慨了一番时光。
小厮则将另一个人领进了院子。如果王进知没走,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此人就是刚与他寒暄过的司天监首席黄禅风。
只见黄禅风进来拱手弯腰行礼,但太师显然不准备让他弯下去。当他拱手之际,太师便用手托住了他说道:“行了,黄首席不必如此大礼。”
黄禅风说道:“太师乃南林肱股之臣,下官内心还是十分敬重太师。”
太师哈哈一笑道:“行了,首席说笑了,不知上次我们聊过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
黄禅风略略清了一下嗓子说道:“太师所言之事,莫非是荧惑守心,太子星逆位的事吗?”
太师脸色变了变说道:“首席此言何意?”
黄禅风叹了一口气道:“恰逢国主遇刺,荧惑守心之相即现,如今太子星逆位,就说明皇储当易啊!”
此话一出,太师心中便了然了几分。
太师沉吟了一下道:“既如此,那国主遇刺之事要恶化的话,还请黄首席不吝出手,挽社稷于危亡啊!”
言毕便要叩首以拜,黄禅风哪能真让他跪下去,便立刻向前一步将太师扶起说道:“太师所言甚是,下官在司天监日夜祈求上苍,以佑吾主。倘若国主真有不测,下官豁了这条命也要保住我南林山河。”
一时之间,两人双手互相握着手臂,情绪也不免激荡,一时无言。
后来两更锣响,两人才依依不舍松开彼此。
黄禅风此刻先抱拳礼了一下道:“二更了,下官就不多叨扰,太师也请早些休息吧。”
太师抱拳还礼道:“黄首席请了,南林就全拜托了!”
黄禅风道:“下官明白,太师但请放心。”
说完,太师便唤来小厮,送黄禅风出门。
看着黄禅风出得门去,太师心下已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看着院中洒落的清辉,太师也不知道公主殿下回京之后,又是怎样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