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所有人反应过来,上万流民的队伍中便冲出一伙看起来和周围之人大不相同的人群,虽也穿着破烂衣服,但好歹是手上有了武器,也不似流民那般乌压压的没头苍蝇一样乱冲一气了,而是有了基本的阵形。
“这是官军?”
这支看起来有点模样的部队是比乱糟糟的流民强不少,可要说这是明朝的官兵,那未免也太不把朝廷官兵当人看了。
怎么着也是世代务兵的,不至于这么差劲。
郑森决定再等等,待到这帮子人又吼又叫,将原本已经有些退意的流民们重新带动了起来,跟着他们一起再次朝郑军的阵地冲来。
“曲总兵,这下我可是大出血,那郑家人的几百门炮一响,冲上去的弟兄们就回不来了,我的那份要多些没问题吧?”
流民队伍后面,是几千身着破旧鸳鸯战袄的温州官兵伴着另外一二千明显可以看出是匪徒的人马。
两支格格不入的武装此时却这般融洽的汇聚在一起,除了有共同的利益之外,恐怕再没有别的原因了。
流民军的冲锋很疯狂,因为前面有一群疯子呐喊带队,拼命吆喝着什么“杀了他们就能抢粮吃了!”“鸟铳和小炮都是没火药的样子货,扛过第一波就能赢了!”之类的屁话。
后面则是数千温州卫所兵和当地土匪组成的监军,凡有胆怯退缩者,直接就被他们斩了,在这样的环境下,流民军总算是维持着还算冲锋的形势前进,不至于变成漫无目的的奔跑,或者是,逃命。
“报告距离!”
“敌军距我部两千米左右!”
“好,注意发射顺序,持续火力压制!”
王二虎吼了一嗓子后,便拄着朴刀蹲了下来。他接到郑森的军令后就从东宁出发了,一路见证郑森走到今日,自己也从东宁军校毕业,正式成为大明郑氏的一名官兵,担任炮兵千户。
整齐有序的队形不仅能给对手带来心理上的压力,也能让己方士气稳定,不会乱了军心。
而位于阵前不断调整大炮,时刻准备点燃火绳的炮手们,更是给予了面向数万敌军的四千前军以绝对的信心。
对面人是多,看起来也确实是挺唬人,但郑森部上下都清楚的很,这种浑身半点甲都没有,也没个盾牌的无甲兵,其实说兵都有些高看他们了,毕竟很多人都是没武器的,如果锄头木棍也能算武器的话那就算了。
对于这种无甲轻兵,虎蹲炮和佛郎机炮这种发射散弹的小炮最能发挥,特别是佛郎机炮,射速极快,一分钟能开几炮,两百门佛郎机不带走个上千条性命说得过去?
远处,夕阳西下,时间,弘光元年四月二十四日,地点,浙江温州府大罗山以北瓯江以南的开阔草地。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也不知是对面军队里的鼓手不知道这个典故,还是他们的指挥官乱下命令,总之,在冲到一千米以内时,流民军就已经听到了至少五波鼓声,每次鼓声一落队伍就猛冲一阵,一边冲一边还伴随着不间断的吼声。
就这样冲了五次,来到阵前时,这些也不知道饿了多少天的流民们早已是气喘吁吁,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可身后是官兵的驱赶,而且已经来了战场,还能说不打了回去歇息?
于是,王二虎的炮队所面对的敌人除了千余已经意识到郑军貌似不是他们长官所吹嘘的那么不堪,但又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冲的匪盗之外,就只有那一两万吊在后面的流民了。
“开炮!”
王二虎见时机成熟,立刻挥下旗子,下令道。
准备多时的炮手们挨个迅速点燃火绳,在不到十个呼吸间,温州总兵的噩梦降临了。
“轰!”
“轰!轰!轰!”
接二连三持续不断的轰响声如炒豆子般在旷野上蔓延开来,硝烟乍起,火光登现。
四百门火炮,足以构成一道持续不间断的火力墙,而且在这些炮兵的身后,就是手持长枪团牌的坚定战友,在更后方,全部换装燧发枪的郑氏火枪兵更是严阵以待,随时可以出阵射击。
王二虎一点不怕,一年的军事学习虽然没能让他成为什么军事大师,但是最基本的军事理论和操守都熟悉了。
在开战前他就已经笃定这场战斗郑军胜利的概率是十分之九了,实在是两边装备,士气,组织度,将领的差距都太大,根本没有可比性。
这种驱使流民为前锋,本部押后的战法对中原的绝大多数军队都是可行的,因为他们的火炮和火枪装备不足,火力和财大气粗的郑氏不可比较。
而郑森此次出兵浙东,所带的都是从郑氏中挑选的精兵,携带之武器弹药也是充足无比,一句话,放开了打,打完再造就是了,东宁岛上别的都缺,唯独不缺硫磺,火药这东西还不是随便造?
四百门火炮轮流发射,一字排开的布置让它们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而冲到阵前的敌人则成了这场火与铁的织网下,点缀的血花。
冲的最勇的千余盗匪直接被打成了筛子,几乎没人幸存,挨上炮弹后能站几秒的都是汉子了,基本是胸口一片血红后,就嘴里呜咽的吐血倒地不起。
而因体力不支落在后面没跟上的流民军躲过了这一劫,除了少数倒霉蛋被飞射过来的炮弹击中外,大体还是无恙的。
可这性命无忧,魂却被吓飞了。
妈妈呀!就是官军也没这么强,这郑氏是何方神圣?
如何能有这样的神通?
惨烈的景象让人打了哆嗦,那不切实际的抢眼前杀神一般军队的念头彻底消失。
而摆在流民们面前的境况也因此变得进退维谷起来。
进,完全是找死,看看那只需瞄上一眼就觉得胸口发闷,两股战战的队伍,谁有胆子过去?
退,身后的官军们能答应?
瓯江南岸的草地上,三方数万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局面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除非有一方率先打破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