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第一天讲学,朱元璋自然关心。
毛骧从大本堂打探到消息,来奉天殿禀报。
此时,朱元璋正低头伏案,御案两旁是批阅过的疏奏,仿佛任何时候进来,朱元璋都是这个姿势,永远有处理不完的朝政。
大殿中,站着朱标和三个的东宫属官,但他们抱着芴牌,一言不发,等待朱元璋先处理手头的疏奏。
毛骧走到朱元璋耳畔,弯下腰。
“回禀陛下,刘基讲了昭鉴录,从唐中山郡王沉浸歌舞,说到白马之祸,再到七国之乱,与宋学士所讲的不同,刘基总是不按照书中的批注,还说了刘贤兵败的原因,齐王听的很认真。”
“教导诸王,要心正。”
“心一正,万事都办得了,大可不必像一般文士,光背诵辞章一无好处,他刘基,还是刘基啊。”
朱元璋若有所思的说道。
乐于看到朱榑博闻广识,可刘基,总是让他心中有些不安和顾虑。
“齐王只想学经文典籍,告诉刘基,让他给咱再琢磨琢磨。”
毛骧领命后,亲自去刘家宣旨。
等毛骧退出大殿,朱元璋又看向旁边的老太监,“去把朱榑宣来。”
朱榑除了跟刘基学习,每天还要在宫墙上抄昭鉴录,这是朱元璋下给每个皇子的任务,好叫他走过时能看见。
别看当皇子,就能无所事事。
朱榑等人,也如同臣子一般,有每日要做的事,便如同太子要出阁听经筵,批阅疏奏。
此时,朱榑正在六部值房的宫墙下。
皇子们最不喜欢抄这道宫墙,六部文官从这里走出来,喜欢指指点点,可没办法,朱榑来得最晚,只剩这道最被嫌弃的宫墙了。
不过,朱榑是不可能抄的。
一墙之隔,此时值房里,户部尚书周肃正要去中书省,出门便看到伴读太监代笔,已经写了小半墙。
周肃用力呵斥:“好大胆子,一个伴读宫人,竟敢欺弄陛下!”
周肃是个有名的文官。
他曾经是大本堂的侍讲,学问渊博,将诸王当成自己的孩子教导,有一次潭王不好好读书,他下手重了,在潭王的手上留下一道竹痕。
朱元璋没有责罚他,开始重用周肃,让他当了户部尚书,从此,周肃打皇子便没那么顾忌了……
看到周肃,朱榑想起空印案。
空印案处死的官员中,官职最高的就是周肃。
处死了近千官员。
此时,周肃神色失望,宛若老先生面对曾经的优秀弟子,掩饰不住惭愧:“齐王今日的劣举,是当初臣没有教导好!”
“啊,我只是有一段忘了。”
朱榑想看看,户部是否真的有空印。
他往前走过两间值房,进入户部值房,仔细搜寻,果真看到有文官的案牍上,放着一些白纸,
每张纸上只有半个印章,是地方的骑缝印。
这时,一个小太监走进来,急切说道:“齐王殿下,陛下宣您到奉天殿。”
……
刘伯温回到家后,正准备带两个儿子下菜地除草,院门传来一道粗鲁的推门声,紧接着毛骧走进来,宣读朱元璋的口谕:
“您教导齐王,陛下很满意,陛下让刘大人,再琢磨琢磨。”
听说了朝中官员劝谏的事。
刘伯温轻咳一声,随即说道:“代我禀报陛下,刘基染了风寒,这几日不能进宫。”
毛骧看了一眼刘伯温,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刘伯温看向身后的两个儿子,神色郑重其事,“你们带着女眷离开京城,如爹上回所言,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刘基的两个儿子跪伏在地上,眼泪止不住流出,他们的父亲已经做了齐王的老师,满朝官员都说陛下要重用他,可现在又让他们离开京城,这就是为什么?
“你们不必知道!”
刘伯温看到儿子哭得筋疲力尽,板着脸训斥他们,倒不是朱元璋要杀他,而是他帮助朱榑,就要再入朝廷,难免会再得罪淮西的勋贵。
只是看得远罢了。
……
“刘伯温说,他感染了风寒,这几日不进宫。”
朱元璋听完毛骧的禀报,脸色一阵变换,眼神突然凛冽,似乎像一个经常被愚弄,有一天猛然发现真相的人。
有些人气极了,反而是平静的。
朱元璋就是如此。
朱元璋放下奏本,板着脸道:“以前跟咱打仗,刘基也总是告病,八年了,咱也不见他身体有恙,他是真的一点不念咱的好啊。”
朱元璋习惯和刘基商议朝政。
李善长致仕后,朱元璋问刘基,谁可以做我的宰相,三个预选者都被刘基否决了,最后朱元璋问,那你刘基如何?就如同当初刘基被请出山一样,他委婉地拒绝了这个请求。
因为刘基清楚,他刚直的性格和朱元璋很难一起共事,正因为刘基一心想远离朝廷,朱元璋在刘基身上,感受不到仆为主死的赤诚。
刘基如今又告病。
所以,朱元璋不由发此感慨。
毛骧说道:“陛下,刘基好像真的病了,他常常夜里观测天象,似乎着了凉。”
朱元璋脸色恢复过来,此刻的神态对比刚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生气,目光似乎有几分担忧。
“有一阵子了,陛下停了他的俸禄,所以一直没去抓药。”
“让太医给刘伯温看看,再让胡惟庸准备一些御品,就说咱没有别的意思,让他别多想。”
朱榑在殿外候着,朱元璋正面见中书省的官员,他正要差遣小太监进去问问,却听到旁边的小太监小声议论。
“刘伯温要被重用了。”
“陛下给他赐了药,还命胡相准备御用贡品。“
史料记载,刘伯温是被胡惟庸命人下药害死的,其中有一个误会,胡惟庸利用得非常巧妙,精明如刘伯温也无法躲避,那就是药是朱元璋赐的,刘伯温以为要他死的人是朱元璋。
两个小太监朝奉天殿后走去,被一道身影拦住去路。
“本王问你们,父皇何时下的旨?”
“有……有一个时辰了。”
要不是在奉天殿,朱榑都想哭出来。
这些该死的家伙,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啊,如果他不想被削藩,就不能失去刘基这个谋臣。
“齐王殿下您去哪儿?”
“陛下召您了!!”
御前太监急忙喊道。
朱榑用尽力全力,百米冲刺朝宫门奔去,武冠甩落到地上,后边的刘九捡起疯狂追着,朱榑跑到宫门前,抢了拱卫司的马,直接朝刘家奔去。
此时刘家,太医和检校们站在主屋里,太医端起茶壶,斟了一小杯药汤,放在刘基面前。
“陛下挂念刘大人的病,赐了一壶药,让刘大人别多想。”
“刘大人请吧?”
刘基坐在正堂,就像往日一样平静,他想起当初极力反对朱元璋去援救小明王,想起和李善长在朱元璋账下争第一谋士的位置,想起拒绝邓愈让他辅助朱元璋的请求……
刘基辅佐朱元璋,是被“请”去的。
若是放在之前,不管是朱元璋还是胡惟庸,这杯御赐的药酒,他都只能喝下去,不过,现在他有了一个选择。
“刘大人,快快请吧?”太医端起茶杯送到刘基面前,有些急促。
这时,一只黑色皂鞋从门外飞进来,正正砸中那太医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