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榑刚走到奉天殿,就看见,检校脱去三个官员的绯袍,绑在木架上。
不停用鞭子抽打。
啪啪啪!
鞭子上有倒刺。
每一鞭子落下,白皮嫩肉就浸染出鲜红,那个官员压抑着低嚎,很快,就放开声呜呜呜的嚎叫。
检校漠然无视地挥动鞭子。
另一个官员身体扭动,想要躲闪,鞭子却狠狠地抽在白嫩的肚皮上。
敢动吗?朱榑不敢动,父皇忌惮刘基,为何还要让刘基当御史中丞,充当他的眼睛和耳目?
是因为刘基刚直!
他敢跟父皇说相反的话,这些官员竟还敢来诽谤他。
此时奉天殿里,
朱元璋听着低嚎,不禁问自己一句,他们就这么怕刘基?
刘基不辜负他的厚望,处死了许多贪官恶官,朱元璋觉得刘基刚直和忠正,还得从李善长说起。
李善长执掌中书省后,权柄很大,他侄子李彬横行不法,被刘基抓到,李善长求情,但刘基还是依律处死了他。
朱元璋回过神,坐在御案前,他对刘基的感情很矛盾。
就像拥有一个能力出众的朋友,但始终担心,有一天,这个朋友会离他而去,转眼和别人成为好朋友。
殿外的低吼,渐渐变成大叫。
逼宫劝谏,在明中以后,是文官胁迫皇帝的手段。
但洪武年间,除非抱有死了也白死的决心,朱元璋不会被文官牵着鼻子走,他有自己的意志。
每次挥鞭,都能带走那个官员身上一块血肉。
不知是伤心,还是精疲力竭,那官员从刚开始的呜呜呜,到嚎啕大叫,又变得低声呜呜呜。
朱标抿着嘴唇,“父皇他,用刑太重了。”
“兄长啊,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小清风,若父皇这么容易受文官左右,他镇压不住满朝骄兵悍将。”
太子的辅官,也惶恐不安地干咳一声。
经过这一出,奉天殿里的官员们噤若寒蝉,但他们只是小角色,看到劝谏的文官被拖出去,立时噤言。
朱元璋冷着脸,“咱天不亮,就起来批阅疏奏,你们跑来跟咱说,不能启用刘基,闹了半天,说的都是屁话!”
“臣惭愧!”
“臣等惭愧!”
越不让用,越说明这些官员别有心思,刘基跟了他多年,是个什么样的人,朱元璋心里很清楚。
大殿中的气氛变得诡异,这些官员们低着头,吸气都轻轻的。
朱榑壮着胆子,走进奉天殿。
“父皇,刘基已经答应当儿臣的先生,恳请父皇给他一份俸禄吧。”
“今日不议此事。”
朱元璋板着脸,没有给任何承诺。
朱榑看了眼左右,有十几个官员,持着芴牌,反对刘伯温出仕,好吧,当着人家面提支给俸禄,也不合时宜。
他转身便退了出去。
朝廷上下十分安静,再也没有官员反对,但不表示,淮西官员愿意看到刘基回到朝廷。
早年跟朱元璋造反的淮西勋贵,大多是粗鄙乡人,没读书什么书,他们打天下的目的,就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认为天下算他们一份。
刘基一个外人,
凭什么分一杯羹?
几天过去,朱榑来到大本堂,指着一间宽敞亮堂的学堂。
他吩咐道:“把这间藏书房的书架搬出来,置办两张大木桌,再添置两张椅子,对了,这门上挂个门匾,便叫齐堂吧。”
刘九很快便跑出去。
由于得到马皇后的命令,大本堂的讲官很快照办了。
朱榑心说,明日是刘基履职的日子,如何隐晦地让他教我一些谋略之术……我自然不是想学四书五经啊。
大清晨,刘基穿着一身崭新蓝色儒袍,头发梳理起来,看样子进宫前认真沐过身,整个人仿佛重新焕发生机。
见了朱榑,他说道:“送殿下一句话,日后不要与燕王为难。”
“四哥?”
“以燕王的德行品性,今后会成大器。”
二子秦王犯错最多,三子晋王不能克制欲望,五子吴王醉心于草药,六子楚王缺乏骁勇,七子齐王过于顽劣。
唯独四子,燕王,骁勇坚定,又仁厚能忍。
他是诸王中,最像朱元璋的人。
有时候,刘基甚至在朱棣身上,看到成就霸业所需要的品质,帝王之相,如今他是齐王的老师,不得不提醒。
“先生如何看出来,我不如四哥?”朱榑漫不经心,心里却说朱棣不仅当了皇帝,还开创了万国来朝的永乐盛世。
“陛下征战四方时,我常伴在皇后左右,教导诸王,燕王是最出众的,齐王,要将我的话记在心里!”
刘基神色肃然。
朱棣性格要强,很容易与兄弟起冲突,刘基并不希望,朱榑和朱棣心存嫌隙,在他看来,这就是第一天上课,他送给朱榑最好的礼物。
“兄弟如手足,如果他欺负我,就愧为我的兄长,为了矫正他的行为,我也要教训他!”
朱榑语气很坚定。
刘基突然怔住了。
他看着朱榑,恍惚间似乎看到朱元璋的影子,竟然不顾仪态地哈哈大笑起来,眼角却有微芒闪烁。
“是我太看轻齐王了!”
在刘基的印象中,朱榑是个贪玩的皇子,并没有大的志向。
纵观刘邦、李世民、朱元璋等皇帝,他们都有一股不屈服的意志,遇到压迫和不公会愤然反抗,朱棣就是这样的人,他在朱榑身上,同样看到了。
“这本《昭鉴录》,是洪武五年,陛下命满朝文臣,采集汉唐以来藩王的善恶,作为劝诫,赐给诸王。”
刘基说道。
昭鉴录记载了藩王和臣下应该遵守的事,不该做的事,每日诸王都要抄一遍。
这就是禁锢藩王的思想。
“可我已经学过了。”
“我讲的,和其他侍讲不同。”
刘基会告诉朱榑,还有什么可以采取的做法。
他认为,教导诸王,不是教他记住经文上的学问,而是养成一种判断、眼光、德行和智慧。
这才是修身的结果!
一块精金,得找高手匠人打造,一块美玉,一定要有好的匠人,才会使它成器,这就要求老师要像匠人一样拥有很高的品德和智慧,才能对门生精心雕琢。
“唐中山王的废黜,是因为他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劳役百姓,说着优民的话,做着享乐的事。”
“不对,难道魏征和房玄龄这些贤者,不足以教导他吗?”
“那就是智谋不足。”
“呵,掌权者,会随着天下时局的稳定,和时间的流逝而日益放松,这就是我想告诉齐王的。”
“父皇也会吗?”
“不会。”
“为何?”
刘基给朱榑,讲李承乾沉浸声色犬马的恶习,到白马之祸,又延伸到七国之乱的刘贤,以小见大,再由大说回小。
仿佛知道朱榑能听得懂。
朱榑也不在意看似毫无章法的教导,两人颇有默契,心照不宣。
没有一句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