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榑走过很长的连廊,又走过三个庭院。
深秋,国公府有一株很高的枫树,落下的红叶铺满在枯黄的草皮上,霎是好看。
到了后院。
李素凝还是穿着一身白色的罗裳,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好看,坐在她旁边的是端庄的临安公主。
自从跟随李善长回京后,这位公主便长住京城了。
“小女冒昧,斗胆请见殿下。”
李素凝微一行礼,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
“是我让景隆去请你的。”
临安公主也站起来,把上位让给朱榑,虽然公主也是一品,但地位终究比皇子无形中低一些。
朱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茫然。
“殿下,这把湘妃扇上的词,可否是少了一句?”
自从上次得到那首词后,李素凝每每念来,都感觉少了什么。
这样好的词,若不能窥它全貌,岂不暴殄天物。
在深闺中,她日思夜想,都觉得自己写的配不上,找来几个府邸的谋士,也续不上,于是想问朱榑。
“李姑娘真是慧如冰雪,本王写的,是少了一句。”
“那殿下可否告诉我?”
李素凝双眸平静,注视着他,有些期盼。
“本王不想说。”
等下次要找李文忠办事时,再说也不迟,朱榑上次就存了这样的心思,他没想到李素凝不用他提醒,自己就看出来了。
早知道,本王就少写几句了。
“等本王下次,有求于你的时候,再告诉你。”
见李素凝眉目生盼的样子,朱榑干脆直接告诉她。
李素凝美眸不动,她迟疑了许久,似乎在做艰难的抉择,看向朱榑,“殿下来找小女,必定是为了家父,我可以答应殿下转告他,但能不能答应,是父亲的事。”
深闺秀女对诗词,是发自内心的热爱和崇拜,因为明初小说刚起势头,宋代的诗词仍受深闺喜爱。
这首词拿去青楼,必定能号令群芳。
“好!”
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朱榑也不能扭捏。
朱榑接过狼毫笔,落笔在湘妃扇特意空出来的白处,写下两行隽秀的小字: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李素凝接过去一看,眉目惊叹,“原来如此,是少了一股气势。”
“写词的人,是像父亲那样的将军英雄?”
“不是。”
“那他如何能写得出来。”
李素凝喃喃自语。
元朝废除科举四十余年,百姓都不读书,文坛凋敝,她根本无法想象明中时的文坛盛景,读书盛况。
天下到处都有儒生。
这样的盛况是无法向李素凝描绘的,朱榑看向临安公主,“皇姊,我在府外看到一辆公候的马车,韩国公也在府上吗?”
“哦,是荧阳侯。”
朱榑想了想,问道:“兄长在哪里见他?”
“在中庭的亭榭。”
李文忠坐在亭榭中,给坐在对面的荧阳侯倒了一杯茶。
荧阳侯郑遇春早年跟随朱元璋,先是抗击元朝,后来又攻打陈友谅,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在军中的威望很高。
他极其善于率领骑兵打仗。
后来在临濠驻守,受人牵连,被废掉爵位,但他打败了西北的蛮子也速脱火亦,凭立下的军功,让朱元璋恢复了他的爵位。
“国公,只有国公能救我了!”
郑遇春眼神急切,看着面前的李文忠,李文忠虽是淮西出身,但他和淮西勋贵的关系并不密切,徐达在北方,李善长闭门谢客,他只能来找李文忠了。
“何事要我救荧阳侯?”
“我今日上朝听说,刘基派人问询我府上的仆人,我去了李善长的府邸……他不愿意见我。”
“荧阳侯做过违反朝纲的事?”
荧阳侯吞吞吐吐,不敢对视李文忠的眼睛,李文忠冷着脸,看向旁边的家仆,平静地说道:
“送客!”
“国公…我与胡惟庸,有些往来……都是费聚,这家伙天天找我们喝酒,我也不知道,他和胡惟庸谈论了什么事……就将我供出来了。”
淮西勋贵喜欢结党,也没什么避讳,往往三五成群聚在胡惟庸的府邸上摆宴席,喝花酒,荧阳侯现在杀了费聚的心都有了。
“荧阳侯可否调遣过军中的兵马?”
“没…没有!”
“请国公一定要趁陛下下旨之前,我今后一定有能为国公效劳的地方!”
“荧阳侯先回去吧。”
朱榑冲了过来,他看着李文忠,大声质问道:“兄长为何要见荧阳侯!我不相信以兄长的智慧,会看不出来荧阳侯和胡惟庸有很深的私交,难道兄长不知道,先生正在奉命彻查胡惟庸案吗!”
面对朱榑的质问,李文忠冷着脸看着他:“殿下如何知道?”
“我今日出宫时,看到先生正在彻查荧阳侯,以先生的智慧,荧阳侯一定无法逃脱,父皇是绝对不会宽恕他的!”
“兄长去劝谏,只会连兄长一起牵连!所有求情的人,都会被视为同党,兄长还要进宫吗?”
“嗯!”
李文忠平静地走出亭榭,他回到里屋,在侍女的侍奉下换了一身常服,坐上马车。
来到奉天殿,见到了朱元璋。
“陛下,荧阳侯方才来见臣。”
“荧阳侯让国公入宫求情,国公还真的来了?”
朱元璋抬头,冷冷地看着李文忠。
“昔年陛下命荧阳侯进入南阳,我也从东边率兵,两支大军包围了汴梁,与扩阔帖木儿展开了一场大战,最终拿下了洛阳,荧阳侯是有才能的人,这样的人,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
“臣不是在替荧阳侯求情,而是替大明江山求情,现在北方残元尚未剿清,西南安南和占城等国,蠢蠢欲动,他们因为有荧阳侯这样的将领镇守,才向大明进贡,若朝中没有能率兵的人,他们一定会出兵。”
“当年在临濠时,陛下能饶他一次,为何不能再饶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