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
无论对皇帝,还是对大臣来说,都是一件苦差事。
据《大明会典》规定,早朝时,大臣必须午夜起床。
凌晨三点钟,大臣就要到达午门外等候。
所以为了方便上朝,大臣们多选择在皇宫城南居住。
东、西长安街为朝官居住最多的地方。
如果没实力在这里买房的清官就遭罪了,得绕大半个北京城来上朝。
午门上设立有钟鼓,由钟鼓司的宦官掌管。
当午门城楼上的第一通鼓敲响后,大臣就需要排好队伍。
三通鼓后,也就是凌晨五点左右,宫门开启,百官就依次进入。
文官走左侧门,武官走右侧门,午门的正门一般是不开的。
走过金水桥,便在皇极门门前的广场等候。
而乾清宫内,还未到鸡鸣时分,值守的太监就叫醒了朱由检。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为了批阅完奏疏,朱由检几乎是一点多才睡。
睡眠时间不过三个多小时,朱由检又觉得自己生龙活虎了。
这个恢复能力绝了。
精力充沛,等于是大明皇帝的又一个利器。
等朱由检起来后,侍候洗漱和更衣的太监就陆续走进来,开始忙碌。
朱由检眯着眼睛,像个木头人一样接受摆弄,等太监帮他穿上冠服,整理仪容。
这一套程序下来,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大明的礼仪极其繁琐,皇帝上朝非常注重典范,是半点也不能马虎的。
朱由检在心里暗暗吐槽,五点钟不到就得起床,这真的是反人性的行为。
突然有点怀念“996”福报,好歹可以多睡一会。
大明皇帝完全是直奔“007”的节奏啊。
难怪大明历代那么多皇帝都不喜欢上朝。
等到皇极门外的大臣列队站好后,便有太监跑过来通报了。
朱由检刚好用完了早膳,喝了半碗粥,加上一笼精致的点心。
扬州籍御厨的手艺不错,朱由检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随后舆夫抬着肩舆过来,朱由检便准备过去上朝听政。
听政是个技术活,一开始朱由检对这个流程并不是很熟悉,后来几次听政下来,也就有一些心得了。
对于都察院、六科给事中的弹劾不能随便表态,这容易给科道言官们一个错误的信号。
这群辩论队的喷子就像是闻到血的鲨鱼一样,看到谁不顺眼就会上去咬两口。
连皇帝也不能幸免。
之前上朝时,朱由检就因为不习惯一直端坐,坐姿就稍微放松了一下,显得有些不雅。
当场就有个御史指出这样的行为有失礼仪。
要是不调整过来,朱由检相信这御史绝对会引经据典,义正言辞地开始念经。
早朝一般都是露天举行的,在皇极门前。
皇极门之前叫奉天门,建成于永乐十八年,是紫禁城内最大的宫门,也是外朝宫殿的正门。
后来嘉靖四十一年的时候,改称皇极门。
如果是正旦、冬至、万寿三大节,或者特殊的喜庆节日,则会在皇极殿内举行大朝会。
皇极门上廊内,正中间的地方摆放着皇帝的御座,台阶左右是钟鼓司的乐队。
两边站立着身穿铠甲的大汉将军,后面还有带刀的锦衣卫,这是皇帝的护卫队。
等到朱由检来到皇极门前时,钟鼓司的宦官便开始奏乐。
旁边的锦衣卫力士撑起五伞盖、四团扇,从东西两侧登上丹墀,立于御座左右。
这些都是天子仪仗,也是不可缺少的。
文武百官已经分左右两班站好,左边是文官队伍,右边则为武官队伍。
公、侯、伯等勋贵自成一班,居武官班前而稍离。
今天来上朝的官员约有上百人,成片人头连在一起,黑压压的也看不清面容。
来上朝的官员虽多,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奏事的,大部分就是凑个数。
而且没有扩音设备,站得靠后的官员估计也听不清前面说了什么。
朱由检只能认出部分官员容貌。
左边前面是以首辅黄立极为首的几个内阁大学士,跟在他们后边的是各部尚书,侍郎。
右边是则五军都督,都指挥使。
队伍的顺序估计是按官员的品级排列的。
朱由检在御座坐下来后,有个太监鸣鞭,鸿胪寺的官员就上前唱入“班”。
左右文武两班齐头并进步入御道,开始行一叩三拜之礼,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早朝开始。
鸿胪寺的官员率先出班,奏报入京谢恩,离京谢恩的官员人数,这些都是前一天在鸿胪寺报备好的。
如果皇帝想召见这些官员,那么他们便会入殿觐见。
否则,在外面行三叩五拜之力礼,就可以离去了。
朱由检并没有召见这些官员的意思,示意开始下一个环节。
九月份边关还算稳定,没有紧急的军报,所以兵部的官员没有出来奏报。
到了奏事环节。
文官队伍偏后的位置,太仆寺少卿毕自肃率先出班,来到御前。
毕自肃从袖中拿出奏疏,大声道:“启禀陛下,京营军务松弛久矣,不堪大用。
前兵部李侍郎善治军,臣请奏起用李孟暗官复原职,掌整顿京营之事,以备战时之需。”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京营历来是个火药包,没想到今居然天有人拿出来捅。
一时间朝臣的脸色各异,各怀鬼胎。
朱由检饶有趣味地看了前边的英国公张惟贤一眼。
这个老狐狸,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啊。
也不知道张惟贤是怎么找到了毕自肃,并让毕自肃来上这个奏疏。
文官对勋戚基本上都是保持距离的。
不过太仆寺少卿,有一个是管马的。
想必张惟贤是在这个关节上跟毕自肃扯上了联系。
毕自肃有个大哥叫毕自严,毕自严当过天津巡抚,而恰巧是李邦华接毕自严的班。
短短一分钟内,朱由检在脑里推断出了这几层关系。
毕自肃上奏完后,还没等勋戚的人有所反应,阉党的人首先站不住了。
李邦华在天启五年秋,被阉党的倪文焕诬劾而革职,虽然在这之前李邦华就已经引病返乡了。
太常寺卿倪文焕从文官队伍出班,走到御座前,道:“启禀陛下,李邦华乃东林党的逆臣,心怀不轨,请陛下三思啊。”
太子太保、右都御史霍维华紧接着出班,道:
“李邦华其人才疏学浅,任天津巡抚之时,部下多有哗变,断不可起用掌京营之事,请陛下三思。”
听到这个,毕自肃大怒,道:“霍御史你这是纯粹的污蔑,李侍郎任津门巡抚时,津门军为诸镇之冠,功绩是有目共睹的。”
倪文焕和霍维华还没回话,刑科都给事中薛国观站出班,道:“启禀陛下,臣怀疑毕少卿与李邦华私下暗通,有结党营私之举,臣请陛下将其革职查办。”
毕自肃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污蔑,气得胡子都翻上来了,直接出言反击。
毕自肃口才犀利,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薛国观更是被说得哑口无言。
质量不够,人数来凑。
阉党的其他成员纷纷站出来,群体弹劾,朝堂顿时吵闹乱成一团。
看到这一幕,朱由检眉头紧皱,心里升起了恼怒的情绪。
这么多天早朝,朱由检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阉党蛮不叫理,无中生有的本事果然有一套。
只要损害到他们的利益,上来就弹劾你结党。
旁边的王承恩注意到朱由检的表情,果断上前大声道:“肃静!”
“君前失仪,成何体统。再有喧哗者,叉出去杖责!”
正在吵闹的众人安静了下来,才发现坐在上首的皇帝一直没有表态。
文武百官顿时看向了朱由检,等待皇帝发言。
这么多目光注视过来,朱由检稍微有些不习惯,不过内心依然十分镇定,道:
“京营武备松弛,朕多有耳闻,整顿一事是势在必行。”
“至于由谁来整改,就由兵部推几个人选出来,朕要考校,凭真本事说话。”
“既然毕少卿举荐了李孟暗,那就将其召入京师一并考核。”
“尔等若对李侍郎有异议,就拿出确凿的证据来,与何人、在何处、论何事,不要空口无凭。”
“朕不希望看到诸位动不动就拿结党说事,难道尔等领的不是我大明的俸禄,不都是朕的臣民?”
“以后若是没有证据,在朝堂上妄议‘党争’之事者,一律廷杖二十。”
朱由检一锤定音,不给这群喷子继续争辩的机会。
核心关键点在于整顿京营,而不是在这里争论结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