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祖看出了黄子澄的尴尬。
他抱拳向凌剑和群臣施了一礼,然后缓缓的道;“陛下!”
“各位大臣,本人现在说说自己对裁撤老弱病残士卒的观点。”
“对与不对,请陛下与诸位大臣体谅与理解!”
文臣拱手,武将抱拳,齐齐纷纷回礼,嘴里忙道;“不敢!不敢担魏国公之大礼!”
“魏国公请讲!”
徐辉祖也不迟疑,说道;“诸位,咱相信领过兵、打过仗的将军们自然知道。”
“而那些没有领过兵、打过仗的将领们也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
“那就是在先皇时期,由于北元余孽连年犯边,又有国内蛮夷不服王化,再加上倭寇时常侵扰海疆!”
“所以国内的军户只要年纪达到要求,就必须列入大军,家中只剩下妇孺在田间耕作!”
“在这连年的征战中,有的军户家中只剩下了一人,有的军户家中甚至一人也不剩!”
“只是最近几年,咱大明才没有大的战事发生!”
说着,他望了望一群同僚,苦笑道;“可诸位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没有大的战事发生,所以养成了大军中的一些将领贪腐成风!”
“他们拿着朝廷给的俸禄不算,还压榨下级的将士,令下级将士苦不堪言!”
“他们对上级是毫无办法,因为官大一级压死人嘛!”
说着,他说话的语气有些无奈,“那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俗话说,蛇有蛇道,鳖有鳖路!”
“除了心性纯良之人,他们受人欺负也不敢吱声!”
“而那些凶悍狡诈、或家中无人者,他们可不管这些!”
“于是他们就欺负弱小,横行与市井之中!”
“甚至还有卫所的兵卒,擅自脱离队伍,占山为王者有之,加入白莲教者亦有之!”
凌剑一听,暗暗心惊。
没想到官兵的腐败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是该要好好处理一些军队中的蛀虫了。
他扫视了一眼群臣,见那些大臣们愤慨之色溢于言表。
更有一些正直的大臣面部狰狞,双手紧握拳头,有一种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神情。
但见方孝孺面容严峻,向徐辉祖拱手施了一礼,“多谢魏国公告知希直(方孝孺,字希直)军中详情,令希直才知道大明的军中竟如此腐败不堪!”
接着,他面向同僚,神情严肃的道:“诸位同僚,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咱们自幼只读圣贤书,自以为能知晓天下事!”
“现今看来,是大错特错矣!”
“饱读诗书,能明理,知是非,此话原是不假!”
“但坐在家中饱读圣贤书,就能知晓天下事吗?”
“咱看未必!”
“只有熟读万卷书,再熟悉天下的民情,两厢结合,才不会让咱们这帮士子们空谈误国!”
说着,对凌剑躬身道;“陛下!”
“臣建议,自臣开始,每三年就安排一批士子们下到底层历练历练!”
“只有这样,才能让臣等这帮士子们知晓百姓们的疾苦!”
“才能知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有多么艰难!”
“才能知道施政方面的各种弊端!”
“原后汇总起来,交由陛下审阅!”
顿了顿,他言辞恳切的道;“陛下,这只是臣微末的建议,请陛下明察!”
他的话一说完,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
武将们皮糙肉厚,到底层历练对他们而言根本不在乎,就相当于到军营中走一遭而已。
而文臣们则叫苦不迭,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从小就在西席先生的戒尺下,在父母的叮嘱下,在昏暗的灯火下,苦读圣贤书,梦想着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做人人羡慕的人上人。
在这一切都梦想成真,高坐朝堂之时,突然闻听方孝孺向陛下提出建议,要他们下到底层历练历练,这让他们怎能接受?
他们齐齐大惊,什么?
这不是拿咱们逗着玩吗?
想他堂堂一代大儒,怎么会想出这么个馊点子出来?
一时间,文臣们有面露苦色的,有怒目相向的,一时不一而足。
但方孝孺乃一代大儒,又深得皇上的器重,因此那些怒目相向的大臣们只能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他,而不敢有任何举动。
方孝孺知道他的这番话有可能惹怒同僚们,但他任凭朝堂上议论纷纷,自己却泰然处之。
看着他泰然自若的表情,凌剑暗暗点头叫好。
不亏是为了胸中正义敢直面朱棣的方孝孺!
不亏是为了朝廷的利弊敢得罪同僚的方孝孺!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方孝孺这个只懂周礼和四书五经的当代大儒,怎么忽然之间就开了窍?
难道他是为了土地兼并的问题故意而为之?
想起后世官员的升迁,不都是先让他们到下面打磨打磨几年,然后再看看他们的政绩,才决定升迁与否?
现在是在大明,不是在后世,这种做法是否适应这个时代,还真得好好掂量掂量。
凌剑坐在龙椅上,左手摸着下巴,看着方孝孺,沉思了片刻,又望了一眼群臣,方才缓缓的道;“诸位爱卿!”
“方爱卿刚才所言,你们也已经听到了!”
“不知你们对他的建议有何意见?”
闻听此言,文臣们纷纷讨论起来,有赞同、有反对、有保持中立的,各人各抒己见,朝堂上顿时想起了激烈的争辩声。
赞同此事者毕竟是少数,持反对与中立态度者占绝大多数。
这也不难理解,因为这牵扯到这些人的自身利益,朝堂上的大臣正直、刚正不阿、心怀天下者毕竟是少之又少。
而在其位,不谋其政者居多。
想想也是,从小就在父母的监督、西席先生的戒尺下,过着苦哈哈的日子。
一旦鲤鱼跃龙门,没有了这些束缚,谁不想尽量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片刻之后,内阁大臣解缙率先出列奏道;“陛下!”
“臣赞同方学士的建议!”
文臣们闻言,顿时一愣,怎么解缙也同意方孝孺的建议?
传闻中不是说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好吗?
怎么?
难道他们现在和好啦?
朝堂上群臣停止了争辩,想听听解缙到底怎么说。
一时之间,朝堂上针落可闻。
凌剑身子微微往前探了一探,眯着双眼看了解缙一眼,但从他双眼之中看出了欣赏之色。
“讲!”他缓缓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