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叔沉默了一会，忽然拿起桌上的火绳枪：
“走！出去射几发再说。”
彭翼云面露微笑，收拾起桌上的袋子，拉着老黑叔，一起走出了木屋。
屋外，一张巨大的虎皮已经被摊开在木头架子上，那帮老兄弟正在另一边切割虎肉虎骨。
彭翼云走上前，看了看虎皮上的弹孔，除了虎脸上那个，在脖颈上方还有一个。
这第一枪，原来射中的是这里。
彭翼云不是动物学家，没搞懂当时那一枪之后，老虎为何一动不动。
他胡乱猜测，可能是因为第一颗铅弹压迫到了老虎的某一丛神经，暂时产生了昏厥的效果。
“阿云，赶紧来，龙哥要试铳了。”
传来老黑叔催促的声音。
“来了。”
彭翼云答应一声，便赶了过去。
龙叔让几个老兄弟在一人合抱的大树树干上系了一张麂皮，自己站在五十步以外的地方。
“等一等。”
彭翼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取了几根插在木头架子上的鸟羽，蘸了虎血，然后在那张麂皮上画了圆心，接着又绕着圆心，画了几层圆环。
“龙叔，射箭有箭靶，放铳也得有靶子，照准那个红心放。”
说着，彭翼云从袋子里取出引火药粉交给他，又替他将火绳点燃。
龙叔拨开火门，倒入药粉，抬起火绳枪，瞄了瞄，然后扣动了扳机。
巨响白烟过后，彭翼云走到靶子前看了看，子弹打在圆心上方不到两寸的位置，正好处在第一和第二个圆环之间。
彭翼云手指戳了戳麂皮上弹孔所在的位置，朝龙叔竖了个大拇指。
“龙哥，我来试试呗。”老黑叔立刻也来了兴致。
一干老兄弟也陆续围了上来，没多久，人人都试射了一回。
众人继续放铳，龙叔将彭翼云拉到一边，感慨道：
“阿云，谢谢你。自从我这左眼没了以后，这是第一次身体里又迸发了‘战意’。想当初，雷公寨一役，彭宗启让我们整整两旗五十二个兄弟去诱敌，说好了日落时便来接应，却食言而肥，趁我们牵制贼人主力之机，让他的嫡系三旗全身而退，又诬陷我等贻误战机，导致兵败。”
“但他没想到，龙叔你带着十三个兄弟杀了出来。”
“不错，可惜我等虽然侥幸活命，已经伤的伤，残的残，彭宗启得知后，派人搜捕我等，要将我十三人军法处置。幸亏你阿爹暗中派人护佑，将我等安置在獐子谷，才得以活命。”
“当年我阿爹虽已承袭宣慰使，但对同宗兄弟处置部下的行为，却也不好明加干涉。”
“阿云，这几年，我等并非没有想过报仇，只是这些老兄弟身体伤残之后，用起刀枪弓箭，已大不如前。”
“龙叔，正因如此，我才想到让你们练火器之术。无论是彭宗启的嫡系营兵，还是他暗中笼络的苗人，皆不通火器。等你们操练纯熟后，必可摧枯拉朽，一雪当年之恨。”
龙叔转过头，看了看放铳放得不亦乐乎的那些老兄弟，点头道：
“如此事不宜迟，我等即刻开始训练，只是这火器之术，可有详细的操练之法？”
“这几日，只需让各位叔叔反复练习放铳前的准备步骤，务求达到精熟，直至无需用脑，手上亦不会错才好。七日后，我会派人将第一批火铳、火绳、铅弹、火药、油纸、操练手册等物件用货船运到灵溪河上游的碧花潭。龙叔派人去接收便是，届时以纸包子弹为接头信物。”
“阿云，你虑事周全，远胜常人。你阿爹若知，当甚感欣慰。”
“要不是这样，怎么对付得了老谋深算的彭宗启？”彭翼云微微一笑道。
两人交谈已定，回到众人处，只见火堆上架起的烤鹿脯和串起来的虎肉条已经滋滋作响，肉上冒出的油珠滴入火炭中，嗤地冒起几道轻烟。
彭翼云匆匆吃了几块鹿脯，便与大家告辞，龙叔和老黑、长脚等人，将他一路送到了獐子谷外。
彭翼云离开獐子谷后，一路疾行，赶到福石城的北城门时，已是酉时二刻。
他回到彭府，在自己屋中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府中管家秦重，嘱咐他务必在程有才前来进货时交给他。
随后，他进屋与阿妈和弟弟告别，离开了彭府。
在冥冥暮色中，他回到了城西三里外的预备营。
在副官处换回营中的身份腰牌后，彭翼云回到了营房里。
“老大！”
“队长！”
田黑牛、向大勇、施猛等人见彭翼云回来了，纷纷迎上前来。
彭翼云见这帮兄弟个个很兴奋的样子，便问道：
“有啥好事？”
“老大，你要做旗头了。”
田黑牛抢着说道，“黄白青黑红五旗，你是黄旗的旗头啊。”
“是啊，田把总已经让副官通知全营各队，明日卯时一刻，在校场坪正式授旗。”
向大勇补充道。
旗头，统管甲乙两队，从原先管十二人变成管二十四人。
“不就是再多管一个乙队么，你们有啥好激动的？”彭翼云问道。
“老大，你既然做了旗头，我们队就得再选一个队长啊。”田黑牛憨笑。
原来如此，这一个个的，心里惦记的是这一茬。
彭翼云不禁哑然失笑：“想当队长是好事，分肉那天我立了规矩，论功行赏。选队长也是一样，功高者得之。接下来的训练，各位可要玩命表现啊。”
“就等队长这句话了。大家都听到了吧，功高者得之，玩命吧。”向大勇一拍双掌，一个人去营房角落练站桩去了。
“等等，另外四旗的旗头是哪几个？”彭翼云叫住田黑牛。
“白旗是彭天吾，红旗是汪玄，青旗那个叫什么……向佑，黑旗是张黑龙。”
不出所料，彭天吾和汪玄也成了旗头。
“老大，俺还听说，田把总要从五大旗头里选出一个总旗头，统管整个烈虎营。”
“黑牛，这消息都从哪儿听来的？”
“老大，俺有个发小叫李魏，和上回被你揍过的彭天宝在一个队。那个败家子，天天跟李巍他们吹自己家有多厉害，很多消息都是他嘴里漏出来的。”
“哦，想不到你这戆小子，居然还有眼线。”彭翼云想了想，又叮嘱道，“黑牛，我交代的那些事情，可不能告诉李魏。”
“这哪能啊，老大，俺又不傻。李魏嘴碎，见着面都是他一个劲儿地说，俺就是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