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大石桥,就是后世举世闻名的赵州桥。
赵信上学的时候学过这篇课文,看过它的照片,此时走在宽阔的桥面上,看着远处古老的城墙,才明白什么叫做恍如隔世。
不多时进了城,燕子找了条宽阔的街道,瞅着人多的地方,觅了块地摆摊,卖那张虎皮,还有一些山货。
她没有钱,必须卖掉虎皮才可以给赵信治腿。
摆地摊这事赵信在行,便帮着吆喝起来。
他虽穿麻衣,却样貌俊俏,又有着现代人特有的自信,站在那里吆喝买卖,这种反差十分引人注目,跑来问价的人络绎不绝。
好在宋时对路引什么的盘查不严,形同虚设,否则的话,搞不好要被官府的人抓起来盘问一番。
不多时那些山货就卖了个七七八八,只是那张虎皮,虽有人问价,却出不起钱来买。
耗到下午四点多,要吃晚饭了,燕子跑去买了几个炊饼,又咬牙买了点熟羊肉。将羊肉夹在炊饼里,一边吃一边继续摆摊。
宋时一天吃两顿饭,早上八点多一顿早饭,晚上四点多一顿晚饭,现在正是晚饭时间,许多人出来用餐,街市上越发热闹了。
两人正在啃着馒头,忽听一个女子说道:“老爷,快来看,那张虎皮还在。”
一名男子说道:“亸娘,咱们哪有这许多闲钱买虎皮。”
“每年冬天你的腿就酸疼,一直就想给你弄张虎皮御寒,今日可算等到了,说什么也要买下来。”
赵信定睛望去,是一对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女,大约是一对夫妇。奇怪的是,那女子雍容华贵,男子也是英武不凡,但两人却都穿着麻衣,看起来土土的。
赵信有些疑惑,这两人一看就有些来历,可这打扮却……
那个叫亸娘的女子一开口,笑盈盈地说道:“小郎君,你的这虎皮卖多少钱呢?”
赵信道:“二十贯。”
亸娘倒吸了一口凉气,大约是二十贯太贵了,都能在庆源府买下一栋临街的房子了,正想讲价。
却听那男子道:“在下姓马,名扩,乃是大宋的武功大夫、和州防御使、保塞军廉访使,敢问小郎君高姓大名?”
赵信一听,心想这人神经病吧?
如今这庆源府已经是金人的地盘,你一个宋人的官,在我面前装什么叉?
不过他头衔一大堆,官儿似乎挺大?可他又出现在庆源府,莫非是个死汉奸?
等等,这名字很熟啊!还有他老婆叫亸娘,似乎也在哪里听过!
赵信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本书,叫做《金瓯缺》,那是一本历史小说,获得过茅盾文学奖,名气很大。讲的就是青年将军马扩四处奔走抗金的故事,而他的老婆,就叫做亸娘。
赵信耸然动容,眼前这人,是个抗金英雄啊,来到这个时代好几天了,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见到活的历史名人了。
赵信正想相认,却被马扩用眼神制止了,他笑道:“二十贯多了些,钱没带够,可愿跟我回家去取么?”
赵信明白了他的身份,知道他不会害自己,便道:“那行吧!”
燕子却不敢,万一对方是个歹人可咋整?拉着赵信示意他不要去。
赵信拍了拍燕子的手臂,示意她莫慌,燕子无奈,只得收拾了一番,扶着赵信上了驴车,跟在马扩夫妇身后。
马扩见赵信腿脚不便,随意问道:“小郎君腿受伤了么?”
赵信道:“不小心摔的,这次进城,就是打算卖了虎皮,治疗这腿。”
马扩道:“小郎君不用担心,城西的平大夫擅长跌打损伤,找他给你治,保管妙手回春。”
赵信道:“那敢情好!”
随后二人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拉扯一些闲话,赵信一边随意应和着,一边回忆起自己所知的马扩的生平。
马扩,字子充,是著名的爱国将领。他曾经出使金国,促成了宋金海上之盟,两国联合伐辽。
在金国时,马扩和女真贵族建立了良好的私人友谊,当时金主完颜阿骨打有意试探其功夫的深浅,便邀请他一起去打猎,并告诫部下,发现猎物不许妄动,必须让“南使”马扩先射。结果,“一黄獐跃起,(马扩)跃马驰逐,引弓一发殪之。”自阿骨打以下皆称善。
阿骨打送了马扩一堆礼物,并给他取了一个女真名,唤作也力麻立,也就是神射手的意思。
完颜阿骨打死后,继位的金太宗完颜晟发现宋朝虚弱,撕毁双方合议,开始南下攻宋。
马扩北上,到处募兵抗金,一年前,他参加西山和尚洞义军抗金,兵败被俘。
金军右副元帅完颜宗望和他关系不错,以高官厚禄游说他加入金国,马扩坚辞不受。但承诺以后不再抗金,愿意归隐。
完颜宗望便放了他,准其开设酒店过活。
原来,这酒店就开在庆源府!
如果历史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一年后,马扩就会逃到五马山,被举为河北、河东各路义军的首领,继续领导抗金。
并且马扩还找到了信王赵榛,以抗金相号召,从者十余万,声势浩大……
赵信以前看这段历史的时候,一直有个疑问,赵榛逃跑之后,隐姓埋名,躲在庆源府一家酒店当小厮,马扩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
现在终于明白了,敢情赵榛是在马扩的酒店当小厮?
赵信想着心事,很快就到了马扩的酒店。
酒店的名字叫做“富春酒家”,马扩给酒店取这么个名字,那自然是用严子陵归隐富春江钓鱼的典故,告诉金人,自己不会再参合抗金的事。
一行人进了酒店,马扩说道:“请小郎君随我去取钱。”
赵信知道他有话要说,便答应一声,让燕子等着,随他进了内宅。
一进内宅,马扩便问道:“敢问是信王殿下当面?”
赵信也不否认,问道:“你认识信王?”
马扩再无疑虑,躬身行礼道:“武功大夫、和州防御使、保塞军廉访使马扩,拜见信王殿下。臣昔年在东京时,曾有幸见过殿下金面,但并未和殿下说过话。今日得知殿下逃出生天,真乃我大宋之福啊!”
事已至此,赵信已经明白了自己穿越到这世界的使命,那就是抗金!于是便大剌剌地受了马扩一礼。
马扩却取了钱交给赵榛,说道:“请殿下先拿了钱去治疗腿伤,臣这里有金人监视,不宜多说,日后臣当设法与殿下联系。”
赵信心想,怪不得他之前在路上一直东拉西扯说些废话,原来是这么回事。
赵信也不多说,拿了钱就走,当晚和燕子找了一家邸店投宿,次日便去城西找平大夫治腿。
平大夫果然有两把刷子,当下就给他打断了重新正骨,固定,上药。
此后两个月,赵信就躺在邸店里,吃喝拉撒全由燕子伺候,燕子得了这么一个如意郎君,自是全无怨言,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其实有湖水疗伤,赵信早就好了,可是为免被人怀疑,他也只能躺在床上挺尸。
期间马扩曾经偷偷给他送过一次钱,除此之外,再无它事。
两个月后,赵信装不下去了,直接复原。
和燕子商量日后的营生,赵信为了和马扩保持联系,决定留在城里,燕子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对山里那个破家也没什么留恋的,自然满口子答应。
“可是,我们在城里,靠什么讨活呢?”
“我跟那个马掌柜商量过,去他店里找个活干,这个倒不用担心。”
二人结了房钱,从邸店出来,牵着驴前往富春酒楼,一进店,就见一个小厮喊道:“客官里面请!”
赵信一愣,这不就是抢劫老子的那个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