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放榜日,除了许平被李忠强行要求呆在书房等着,“不能失了身份”以外,阖府上下都在门口望眼欲穿。
“来了,来了!”李义远远望着奔涌而来的人潮,激动地难以自已。
“快,快,把碎银子包拿出来,备好的喜酒也搬出来倒上,还有小糕团,动作快!”李忠大声指挥,众人各司其职,很快准备好了应用的一切。
“捷报!许家大少,中试丙午科应天府乡试第三名!”
巨大的喜悦冲的李忠脑子晕乎乎的,草草交代下让儿子赏钱赏酒,便足不点地飘到了书房。
“少爷,中了,第三名!”李忠满脸通红,像刚喝过酒一样。
许平把肘尖抵在桌面,双手交握叠起靠在额头上,低低地“唔”了一声。
李忠见状,微微感到羞愧。
自己真是百姓当久了,越活越没出息。
莫说少爷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便是自己,当年也是风光过的,一点小小的好消息居然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刚要低头跟少爷承认错误,许平就右手成拳使劲砸向书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然后站起来连呼了两声“好,好!”甚至还原地蹦了两下。
李忠长出一口气,眼睛不自觉地瞟向房梁的角落,笑中带泪。
许平绕着书房走了好几圈,才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当初读《范进中举》的时候,他还曾笑话过这个几百年前的老秀才。
中个举就疯了,我考上研究生也不过吃顿火锅庆祝一下。
可真正来到大明,一路走来又经历了半个多月提心吊胆的等待后,一朝上榜,那排山倒海而来的巨大冲击一般人确实难以承受。
平时可能只是一个无人关心的小透明,中举的那一天仅仅是蜂拥而至的一波又一波贺喜报捷的官人百姓们,就能把你奉承的如坠云端根本掉不下来。
那种一朝翻身把歌唱的成就感简直让人每个毛孔都透出无与伦比的舒爽。
不仅是精神上的巨大愉悦和满足,还有非常多的实际好处。
且不论举人能做官,只说那四百亩免税的农田额度,便可让人不费丝毫力气,立即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地主。
那自己没这么多田怎么办?
那更好!大把的人举着田契争相依附为奴,人和地都是白送!
一旦归入主家,赋税便由主家缴纳与自己无关,只需向其缴纳一些费用即可。
一边是朝廷的赋税,没的商量,一边是举人老爷的挂靠费,好商量。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现代有个四套房子收租都可过上富裕生活了,四百亩地收租……
这个数字还会随着你和父母官的关系而变动,因为土地也是要丈量的。
实际上大多数举人名下的土地其实都远不止这个数。
但许平的兴高采烈与这没有半分关系。
许平不会蓄养奴婢,更不会侵占民田。
他如今的所有财产都是当初变卖了他父亲留下的珍宝置办的。
李忠没什么经商天分,这些年帮他维持着而已。
让他高兴的是,中举这件事可以为他的书院打上一个极其响亮的广告,他本人就是最好的形象代言人。
就是没有考中第一名解元,让许平微微有些遗憾。毕竟连中三元这一至高荣誉,相信所有读书人梦里都幻想过。
南直隶终究还是强者如云,第三名也是极好的成绩了。
报捷的人刚消停了,贺喜的人就来了。
许平没有亲眷,来贺喜的都是清河县的显要。
各家乡绅老爷,长吏豪商们纷纷遣人送来了贺仪,大多从五十到一百两不等,代表他们认可许平从此以后与他们是一个身份了。
这些都是惯例,许平照单全收,并让李忠细细记下,方便今后还礼。
最大的红包来自三处。
第一份是县学的同学,一起凑了个二百两的贺仪,聊表心意。
第二份是知县张南德,单独让常随送来了三百两银子,远超别的举人,可说是给足了许平面子。
而问题在于第三份贺仪,直接轰动了整个清河。
足足三千两银子!
要知道清河县毗邻淮水、黄河、大运河,漕运发达,在全国来说都算得上富庶县城。
便是在清河买一座五六进院落,几十间房间,假山金鱼池,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的超级豪宅,也用不了两千两银子!
所以说这简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一样的巨款,够普通人家活上三五辈子。
更让百姓们津津乐道的,是这封贺仪没有署名,连拉银车的车夫和押车的镖师都不知道雇主是谁。
不用许平还礼,彻彻底底的白送钱给他花。
然后许平在就万众瞩目下,坚定地拒收了这笔令所有人嫉妒到极点的天降横财,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这份惊世骇俗的定力,让他直接名扬南直隶,“许平”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嘴里最常出现的名字。
南京应天府。
一身劲装的青年公子哥一鞭抽在侍女身上,身上衣衫当即破碎,露出一道血痕。
侍女强行忍住钻心的剧痛,连哭都不敢哭。
“不识好歹的东西!”那公子哥不知是在骂侍女还是骂谁。
骂完不过瘾,又是一鞭子抽过去,侍女下意识的躲开了。
这下闯了大祸,鞭子雨点般落下,直把侍女抽的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边抽边骂:“叫你躲,叫你躲!叫你清高,叫你清高!”
直到下人通报说陆先生来了,公子哥才骂骂咧咧地收了手。
侍女已经昏死过去,下人似是习以为常,随手便拖了出去。
“唉哟,又是谁惹了公子生气了?”陆晏清轻巧地避过血迹,没有沾上分毫。
“还不是你那个同学!”公子哥气哼哼的。
陆晏清脸色一沉,无奈说道:“公子,我不是早说了吗?对待此人要细水长流,不可太过简单粗暴。”
那公子哥闻言有些心虚,偷偷瞥了陆晏清一眼:“陆先生,我不过就是想送份贺仪而已……”
陆晏清不与他辩,一拍脑门感到有些头痛:“如今他声明远播,以后想要收服就要多费手脚了。”
转头又严肃地交代道:“公子,此人惊才绝艳,国士无双,绝不可暗下杀手!”
公子哥被说穿了心思稍稍有些尴尬,涨红了脸小声嘀咕:“可我心中不忿。”
陆晏清暗暗叹了口气,柔声安慰道:“此番不妨先安坐高台,看一场猴戏好了。”
公子哥转怒为喜,拍着巴掌笑道:“说得好,看猴戏,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