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先考上进士。
如果进不了帝国的权力中心,说什么都是假的。
会试的日子在二月初九,留出路上的大半个月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个半月了。
如今诸事安排停当,许平就像武侠小说中的绝世高人一般,要闭关修炼。
此后的一个半月时间,他准备完完全全的闭门不出——闭的还是自己的房门。
他还下了严令,除了吃喝拉撒一应事务和十万火急的大事,不许任何人打扰他,违者重罚不留情面。
男人就要对自己对别人都狠一点,不狠又如何能在全国的做题家比试中脱颖而出呢?
穿越者的身份能带给许平种种未卜先知的好处,却不能帮他平白学会八股和四书五经。
好在会试与乡试的题目其实也并没有太大不同,范围总就只有那几本经典,看的主要还是学子的文笔与想法。
有了前面两年多的底子,许平突击准备起来还是颇为得心应手。
李忠回来以后跟他汇报了一下应天的情况。
燕五和齐六这些年没有跟任何人透露李忠还活着的事,哪怕是当初一起征战的生死弟兄们。
这次他们给京城的旧人们一一去了信,只说故人之子开春进京,和他们约定了拜访的日子,要他们准备接待。
那五个年轻人也顺利进了京营,一个伍长四个大兵,未来如何也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许平也给李忠安排了任务。
“咱们太平村的税役我已重新安排过了。”许平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说话,连头都不抬。
“王七告诉我,村里那七家大户如今家家都在屯粮,据说还在宅中偷偷操练子弟。”许平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在说一件平常事:“看起来他们只是忍了一时,等我进京肯定还要生事。你有什么办法吗?”
李忠沉吟片刻问道:“少爷想要做到什么程度?”
“清河是咱们的根基,太平村是东厢书院的根基,整个村子都必须完全掌握在咱们自己手中。不管用什么方法,绝不容许出一丁点的岔子。”
许平轻声细语交代了几句关窍,便不再开口。
“是。”李忠应声而去,等他轻手轻脚关好房门,杀气尽显。
他立刻就去县城拜访了正代理县衙的王主簿。
说起来清河县最近也是流年不利,县丞去年告假回乡看病,结果一病病到今年年中,死了。
县令前阵子又被提学御史带走。偌大个县衙,现在居然只有他一个九品的主簿顶着。
王主簿心里是又美又苦。
美的是自己三把手突然变一把手,县衙上上下下好几十号人对他的态度陡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本来大伙儿都把阿谀奉承的精力花费在张南德身上,够不着的就去拍张班头的马屁,王主簿几乎无人问津。
现在可不同了,新县太爷上任之前,王主簿代理县衙,那是切切实实的一言九鼎,冯提学亲口认证过的!
大伙儿天天早请安晚请客,把他捧到云尖尖上,幸福的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可幸福总是很短暂,他的苦很快就来了。
朝廷的加急公文到了清河,要加征赋税——而且指明要粮食,误者论罪。
没办法,九边的兵卒要抵御蒙古大军,朝廷拖欠银子可以,着实不敢少了嚼谷。要是没饭吃,那些苦哈哈的大兵当场就能兵变给你看。
上头轻飘飘一张纸,可把王主簿愁坏了,不禁暗恨张南德被抓的真不是时候。
张南德毕竟是进士底子,天子门生,手握生杀大权,还有座师同学照拂,底气足的很。不论是去找大户化缘,还是刮百姓地皮都得心应手,没什么顾忌。
而王主簿虽代理县衙,可他一个区区九品官,不过是个举人,这辈子也难升官,谁会买他的账?
再加上如今天寒地冻,地里出粮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百姓家里的存粮。
可这世道,别说百姓家,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这种情况下,李忠就很贴心地专程上门为他排忧解难。
李忠告诉王主簿,地主家有的是粮,而且那些大户多年来偷税漏税,给国家的财政造成了巨额的损失,国库的亏空有他们不可推脱的责任。
一句话,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肥鸡。
王主簿本来就主管一县税赋,怎会不知道太平村那些大户的德行。他们确实是一群肥鸡,可肥鸡也是有爪和喙的。
“李管家,这……合适吗?”
李忠斜眼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王主簿可还有别的办法?老夫好心提醒你一句,若是找百姓下手弄的民怨沸腾,到时候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怕第一把就要拿你开刀。况且你若想让这县衙上上下下今后都对你服服帖帖,总得趁着手中有权,给兄弟们弄些好处。”
“……”
该说的都说了,李忠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便起身而去。
五天后,王主簿亲自带队,拿着马员外、蒋员外等七家财主的不法证据前来,要将他们尽数押解下狱。
七家提前收到消息,知道这次大祸临头便想要收拾细软四散奔逃,却被李义带着百姓死死堵在了太平村口进出不得。
蒋员外不服,想带着儿子硬闯,结果双双被愤怒的百姓打死在村口,于是无人再敢擅动。
等王主簿到了村口见着一地红白物,直接被吓破了胆呕吐不止。公差们也没有了半分平日里的耀武扬威,丝毫不敢提追究杀人凶手的事,只说事出意外,法不责众。
不过等他们战战兢兢地从七家家眷手中接收了丰厚的细软,嘴角便有些绷不住了。
随后查抄各家粮库时,又起出数之不尽的粮食。这下连王主簿都喜不自胜,还特意跑了一趟许府向李忠道谢。
李忠随便接待了一下,告诉他少爷正闭关准备会试不见客,王主簿便立马懂事地告辞而去。
县衙人马将七家的值钱之物尽数搜刮干净打包带走,粮食也是粒米不剩,唯独却将厚厚一沓田契,“不小心”塞到了李义手中。
没办法,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只怕这辈子都不敢再踏进太平村。
娘的,这太平村的百姓也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