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方木桌上,一根粗壮的蜡烛发出的烛火,驱散了房内的黑暗。
董平弯腰坐在桌旁不远处,搭在膝盖上前伸的双手下垂着,一根儿臂粗细的铁链,拴在他的双腕上,向下低垂,在他脚旁,是一个燃烧着木炭的炭火盆,火盆中低燃的火焰,把他身周的温度烧的温暖如春。
寒夜烤着火盆闲坐应该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可是董平显然不是,他一双眼睛愣愣地望着燃烧的炭火,却没有一丝焦距,通红的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来回变换,映射着他起伏不定的内心。
门口传来隐约传来低声交谈之音。
“咯吱~”木门打开响声传来的同时,一股冰冷的寒风吹了进来,内心挣扎不停的董平别那股刺骨的风刺激的打了个冷颤,抬头望去。
进来的是一个相貌还算俊朗的青年,身上披着厚厚的皮袍,头上戴着皮帽,手中提着一个深红色的食盒,看道董平望来,转他先是转身关上房门,然后转身走向屋子中间的红木方桌,边走边歉意地说道:“董都监,今天实在太忙了,饭食来的晚了一些,千万莫要怪罪。”
董平认得他,自己的饭食都是他送的,还帮自己上了伤药,听他自己介绍,他是扈家庄的少庄主,名叫扈成。
扈成把饭盒在桌子上打开,从里面拿出几样还在冒着热气的饭菜。
董平并没有站起来,侧身冷着脸不屑地道:“爷爷就算饿死,也不吃贼寇的饭菜,亏你扈家还是忠良之后,吃着朝廷俸禄的,却和这些该杀的反贼勾结一起,你如此做法,可对得起你扈家的列祖列宗?”
扈成整理筷子的动作一僵,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慢慢把手中的筷子平放在董平一侧,沉声道:“我扈家再怎么说也是忠良之后,岂会和这些贼寇同流合污,可是,家父、舍妹都在这些贼寇的手中,他们用家父和扈家上下百十口的性命相威胁,若是不从,我扈家庄上下百十口人,将无一幸免,我能怎么样?我~”
扈成无力地在桌子一旁坐下,一双眼睛中透射出深深的纠结,痛苦瞬间爬满他俊朗的面容。
看到扈成满脸的痛苦之色,董平站起身来,走到桌子对面坐下,一言不发地用双眼盯着他。
扈成感觉董平一双锐利的眼睛能透视人心,自己身上所有的秘密都被董平看穿,他就像坐在了针毡上一般,紧张地咽了口唾液,忐忑不安地说道:“都监,小人真的没有和梁山贼寇有任何勾结,家父和舍妹……”
“你有没有和贼人勾结,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梁山今天已经攻破了祝家庄,接下来就该轮到处置你扈家了。
你们扈家如今有两条路可选,上山落草和满门被灭,不知你可做好了选择?”董平直接挥手打断了扈成的话语,一脸怜悯地看着扈成。
“我绝不能上山落草,若是上了山,我们扈家百年的清誉就全完了,绝不落草,花荣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我扈家乖乖的听话,他们便会放了家父和舍妹,他们不会……”扈成听了董平的话,心中一震,脸色变得刷白一片。
“嘘~”董平做了个低声的手势,打断扈成的话语,用眼神提醒他门外有人。
“贼寇的话你敢信吗?祝家庄已经破了,祝家的老小下场如何,你应该比我清楚,你认为他们下山是为了什么?他们会放着到手的钱财粮草不要,有不吃腥儿的猫吗?扈家既然不愿落草,他们还会留着你们吗?”
扈成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一咬牙,起身跪到了董平身前,拉着董平的衣袖惊惧地道:“都监救我,都监救我~”
董平看着低头俯身的扈成,眼中露出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连忙起身扶起扈成,沉声劝说道:“想要保你扈家,你就得把梁山现在的情况,仔细讲与我听,我方能想出应对之策。”
扈成坐在董平身侧,一五一十把梁山现在的情况讲与董平,董平听到所有俘虏都被送去了梁山,一阵泄气,他想要火中取栗的计策是没戏了,思考了半天,董平方低声道:“你和我一起趁夜回东平,到了东平我们再做计较。”
“可是家父和舍妹……”
“没有可是了。你留在这里一点儿作用都起不了,只能让梁山对你扈家一网打尽,你和我回了州府,梁山便有了顾忌,这些贼子无非是要钱粮而已,我们多应承他些钱粮,他们当不至于对你扈家赶尽杀绝……”
扈成最终被董平说的心动,扈成用药酒迷晕了看守俘虏的梁山守兵,两个人悄悄从密道潜了出去,一路狂奔,回了东平府。
东平知府已经知晓董平带去剿匪的军队全军尽没,虽已深夜但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有气无力地独自坐在书房中。
为了当上这个知府,他可是花费了大把的心血和金钱,如今看来一切都完了,王焕那一劫他花费了大量人脉和金钱才逃了过去,没想到还没有安生下来,董平那个莽夫把新招募的禁军一下子弄没了,他治下连续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乌沙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没有了代表权势的乌沙,他的后半生该如何度过?
当他看到进来弯腰行礼的董平时,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全部爆发了出来,再也顾不得风度、颜面,瘦弱的升起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指着董平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个打不杀拷不死贼配军,你还敢回来,几千兵马啊,就这样没了,你让本知府如何向上方交待?你为什么不找棵树把自己吊死……”
下方低头的董平脸色一阵青一阵紫,一拳头握的咯吱咯吱响,手指关节都开始发白,他本就一肚子的窝囊火气没处发泄,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竟然还要被这个穷酸饿醋如此羞辱,胸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身后的扈成看情势不对,急忙跨步上前,对着案几后面的知府躬身行礼道:“知府息怒,这事怪不得董都监,都要怪那可恨祝家,擅自挑起事端,又妄自尊大,不听人劝,最终不但自己中了贼寇的奸计,还害的都监也跟着一起受累。”
知府不认得扈成,还以为只是跟随董平的兵士,毫不客气地怒骂道:“你这个贼杀才,,哪儿有你这等腌臜之人说话的份儿?滚,滚出去~”
“他有办法能保住我们平安无事,把这一页揭过去。”狂怒的董平强自压下胸中怒火,一双眼睛冰冷地盯着知府,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这个家伙若是再不知进退,杀~
知府被董平身上冒出来的浓郁杀机,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才想起眼前这人可不是个善茬,努力使自己表面镇定下来,颤抖着嗓音道:“我~我倒要听听,一个无智莽夫,能有何高见。”
扈成弯腰恭敬地道:“小人听都监大人说,带去的这些都是新招募的兵士,他们的花名册在上面还未批下来,大人何不从此处下手。”
知府听了扈成的话一愣,片刻后,眼睛猛然放出一阵明亮的光芒,欢喜地大声道:“妙,妙呀,我怎么没想到?使些银子把这些人从花名册划去,他们就只是普通百姓,若是贼寇劫掠了百姓,伤亡千百个也是情有可原,最多有个失察之罪。”
想通了这一点,知府才开始仔细打量救了他一命的扈成,看到扈成很是面生,而且身上穿着明显不是官府中人,和蔼地问道:“阁下面生,好像并非我官府众人。”
“小人扈家庄扈成,家父正是扈家庄的扈太公,家父和舍妹被贼寇所扣押,小人特意求都监大人带小人来见知府,求大人替小人做主,救我扈家一门,免遭贼寇毒手。”
知府又是一愣,侧目瞟了董平一眼,见对方好似事不关己一般,默然无声,知府暗骂这个无脑的莽夫,就会给自己找麻烦,清了清嗓子,对扈成道:“剿匪的事情你也都晓得,不是本知府不去救人,而是本府实在无人可派。
况且,梁山贼寇势大,说不定明天便会兵临东平府,本府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啊,实在是无能为力,若是不信,可问董都监,董都监对兵事最为了解。”说着特意点了点董平。
董平好似没听到一般,依然眼观鼻,口关心,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大人需要活动的钱财,我扈家庄愿意一力承当,帮助知府和都监渡过这个难关。”
“你不要曲解了本府的意思,无论你是否出钱,去救人都是本府应有的职责,但是现实情况你也晓得……”
“不需要大人派一兵一卒,我只需要大人帮小人一些忙,小人不但能帮助知府渡过难关,而且还可以救出家人。”
百般推脱的知府,听扈成如此一说,顿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我请求大人把祝家庄在独龙山上的土地,全部划拨给我扈家还有李家,然后我答应每年向梁山缴纳一些钱财,梁山得到如此承诺,一定会答应放过我扈家。”
知府一听,顿时勃然大怒,指着扈成道:“好大的狗胆,你竟然敢当着本官的面,议论通匪之事,是否觉得本府的刀不利?”
“大人息怒,我扈家和李家的钱财都被梁山的人看押着,若是惹怒了他们,不但钱物两空,我们三庄几万百姓的性命,都是堪忧啊,那些贼寇一但恼羞成怒把几万百姓都屠了,如此大事,就算花再多的钱,也捂不住啊,请大人多为几万无辜的黎民百姓考虑啊。”
知府听了扈成的话,返身踱步回到了案几后面,坐在椅子上,捋着下巴短须默然不语。
“我愿意每年把东平药材生意利益的三成,拿出来捐赠给官府,作为知府办案的经费,祝家庄独霸东平的药材生意,每年所得利润绝不少于十万贯,有这三成的利润在手,两位大人的仕途一定会更加顺当。”
知府捋胡须的手一顿,和抬起头的董平互视一眼,最终点了点头道:“什么事情都没有百姓的性命重要,几万民众的生命绝对不能说笑,你去准备吧,本官只当全然不知此事,以后也不想听到一点儿风声,否则,你应该知道后果。”
说完知府端起茶碗拨了拨上面冰凉的茶面,凉茶的清香依旧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