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寿通告诉花荣一个好消息,几里之外的浮桥前些时日断裂,直到现在都未曾修葺,方圆几十里都没有桥可以过河,唯一能够过河的只有摆渡的渔船。
这个消息对于花荣等人来说,确实一个好消息,猿臂寨的人想要过河,只能到岸边小渔船,靠着渔船的运载力,几百人没有半天的时间过不来的,而且此处毗邻兖州,走不远就是兖州地界,等猿臂寨的人全部过了河,他们早已经近了兖州的地界,猿臂寨这些土豹子有没有胆量过界,还是一个大问题。
既然决定了要上梁山,欧阳寿通也不矫情,直接带着花荣几人回到家中,带了家小,买了马车,跟随花荣一同前往梁山。
花荣等人走后不久,几百猿臂寨的贼人赶到了花荣等人激战的河岸边,看到只剩下满地尸体的河岸,被苟恒强行驱赶着追来的猿臂寨喽啰,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也不顾地上泥沙肮脏,直接往地上一坐,再也不愿起来。
这两天为了追击花荣等人,这帮山贼靠着两条腿跑了几百里进行追击,若不是苟恒威望深重,一路上不停用金钱哄骗加上杀鸡儆猴,这些人早便停止了追击,饶是如此,追到此处已经是他们的极限,浑身散了架一般,不听使唤,打定主意,就算是拿刀架脖子上,他们也不起来了。
看到一众喽啰不停驱使,暴怒的刘麒想要用暴力手段强行驱赶时,苟恒把他阻拦下来,作为一寨之主,对于手下喽啰的德行最是清楚,这些喽啰追到此处,已经是耗尽了全力,若是强行驱赶,被逼急的他们恐怕真的会刀兵相见。
一番商议后,几人无奈地决定放弃追击,就像花荣所考虑到的,在沂县他们刘家说一不二,可是在沂州他们刘家说了可不算,刘广的敌人若是知道他们这群人这么大摇大摆的沂州地界乱窜,情势将对他们极为不利,至于越界前往兖州,他们还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河边隐蔽处负责监视的亲卫确认猿臂寨众人撤退后,连忙把消息告诉花荣等人,让花荣等人长松口气,这次的追击战终于算是结束了。
花荣一行人走出沂州境内后,在兖州一座小镇上好好休息了一晚,购买了几辆马车代步后,才再次优哉游哉地往梁山赶去。
可惜花荣还未享受到旅游的乐趣,李飞属下的青州谛听营找到了花荣,告诉花荣一个不好的消息,三府官军正在联手攻打梁山,并且已经攻破了桥头堡聚贤庄。
听到这个坏消息,花荣吓了一跳,询问具体细节,那探子所知情报都是由信鸽传送,内容有限,具体战况探子并不知晓。
花荣让王定六一行人在后方行路,他则带着李逵及四名亲卫骑马前行,欧阳寿通要求随行花荣,花荣便带上了他。
花荣赶回梁山发现,此时的战况已经进入了末尾阶段。
孙静等人逼迫百姓强攻聚贤庄,林冲不再坚守聚贤庄,而是拱手相让。
攻下来聚贤庄之后,望着八百里的浩荡水泊,孙静等人一筹莫展,各种阴谋诡计轮番使出来:放火、投毒、封锁、用间……但是各种阴损计策并没有达到孙静预想的结果,梁山稳坐钓鱼台,各种计策没有荡起一点儿波澜,万余官军在聚贤庄只能望泊兴叹。
孙静派去汴京求援的信件一封封撒出去,希望太尉能为他们派来水师相助,可是直到现在都是杳无音讯,连个水军的影子都没看到。
容纳着近两万余人的聚贤庄,粮食供给都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东平知州程万里强烈反对孙静拿百姓当肉盾的作法,不允许孙静在东平强征百姓,两人因此撕破了脸皮,若不是顾忌梁山在他东平治下,剿匪对他益处良多,程万里早就召回董平的兵马了,便是一开始便答应供给的粮草,也只承担正规兵马的补给,至于孙静从济州、东昌强征的百姓,程万里一粒粮食都不供给。
孙静辛辛苦苦从济州、东昌获得了一些物资补给,加上从征募百姓家里搜刮的粮食,才勉强保证征募百姓一天一顿稀粥的供给。
随着各项计策失败,聚贤庄变得暮气沉沉,人心散落,加上食不果腹,百姓逃亡大半,几位都监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百姓活活饿死,而且人跑的多了,正好能省些钱粮。
花荣赶回梁山之时,一众将领正在商讨对三府联军进行最后一击,但是对于如何攻打官军,梁山众头领却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梁山总管林冲、黄信为首的维稳派,坚持击溃聚贤庄的三府联军后,此次战役就此结束,不再与官军发生正面冲突,暗暗积蓄实力,坚持花荣提出的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策略。
而以鲁智深、邓飞为主的激进派认为,既然官军敢来攻打他们,就要一战到底,不仅要击溃三府联军,还要一路追击下去,打破州县,把那群强征百姓做肉盾的滥官污吏都抓起来斩首,让官军从此惧怕他们,不敢再正眼相瞧。
最后一派是“铁面孔目”裴宣、“圣手书生”萧让为主,两人认为官军残暴,强征百姓送死,只需一纸诉状送至朝廷,朝廷必会震怒,必会惩戒联军高层,到时联军之围自然迎刃而解。
花荣个人偏向与广积粮、高筑墙的策略,毕竟这是他一直坚持走的路线,在暗处慢慢积蓄实力,知道有一天羽翼丰满,再与朝廷一较长短。
但是自己若一言否定了激进派的策略,又怕寒了鲁智深等激进派的心,作为上位者,处理属下不同意见时要小心谨慎,否则很容易让属下寒心,容易掉忠诚!
花荣正思虑要如何开口才妥当时,忽然看到老神在在的闻焕章,心中立马有了主意,对着闻焕章一笑道:“闻先生,对于如何击溃官军,你可有良策?”
听到花荣相问,闻焕章捋了捋颌下短须,平静地开口道:“众位首领所议攻打官军之策都为上策,闻某无需画蛇添足,现在我与诸位共商三条策略的优劣。
一策:趁三府联军不备,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击溃联军,梁山可据险而守,与官军两不相犯,暗中整兵砺马,积蓄实力。
此策中规中矩,但确为良策,缺陷是官军下一步会对我们梁山进行全面的封锁,各种物资进出将会变得艰难。
中策:联军驱百姓为军,已犯众怒,只需一封诉状送至御殿之上,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孙静、魏虎臣之辈打成囚下之徒,我等可坐观敌溃,不战而屈人之兵。
届时,朝廷忙着安抚百姓,短时间不会来袭扰梁山,使得梁山可以放心地发展自己的实力,然朝中浑浊不堪,状纸能否上达天听是一个未知之数。
三策者,击溃官军,随之一鼓作气,攻破州县,劫掠官府,拉拢平民,快速增强实力。
但是此策太过冒险,先不说我们是否能打下三府的所有城池,光是打下城池之后,朝廷的态度才是关键。”
花荣比较倾向于前两策,毕竟这两策比较符合他的策略方针。
第三策太过冒险,梁山的实力处于弱小状态,没资本和人口近亿的宋朝硬碰硬,现在梁山要做的就是在朝廷看不到的阴暗处,不断吸取朝廷身上的养分,快速壮大自己的实力,打州破县这种事等于是举了反旗,一个不慎,便会引来朝廷的大规模围剿,他们现在的实力还扛不住。
“三策都是妙计,委实有些难以抉择,闻先生偏向于哪个?”
闻焕章站起身来,双目直视着花荣,眼中精芒闪动,朗声道:“一策稳妥,中策中庸,三策太险。若为短期计,中策最好。长期计,一策最佳。然,前两策实为庸人之选,若是雄才大略之人,当选下策。”
闻焕章的话让花荣顿时一噎。
前两策是庸人的选择,也是花荣曾经制订的发展方针,这是干什么?哐哐打脸吗?花荣差点儿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官府请来的救兵!故意来坑他的!
提出前两策的林冲、黄信、裴宣等人脸色顿时一僵,脸现不悦,裴宣黑着脸起身,豪不客气地大声诘问道:“梁山力弱,当以自保为主,而非是以卵投石自取灭亡,闻先生既然是智者,当知其中道理,如何自保之举反成了庸人之选?”
“被人在脸上打了一巴掌,首先要做的是还击,便是打不过也要表现出反抗的意志,反击的目的不是为了出气,而是让打你的人知道,你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三府联军实力并不比梁山强,可是他们却敢在孙静蛊惑下围剿梁山,为何?
因为他们以为我们不敢跟他们鱼死网破,他们有后台支持,无论战争胜败,他们的乌沙都不会有太大影响,心中对我们没有顾忌,所以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只有用力反击把他们打疼了,他们出手时才会患得患失,没有十足把握,不敢轻易生出觊觎之心。”
闻焕章一番话让花荣、林冲、裴宣等人都沉默下来,话有些刺耳,但是闻焕章说的却是真理,按照他们的策略,就算战胜了官军,也绝不会派兵下山肆无忌惮的劫掠百姓,更加不会攻州破县,引来朝廷大军的围剿,正如闻焕章所说,官军打了他们一巴掌,他们只是默默养伤,暗中积蓄实力,可是这有错吗?
闻焕章看到一众人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继续开口道:“王文公(王安石)为人谦和,不喜与人争,多次以不想破坏官场升迁之风为由,拒绝对其越级提拔,在士林中有着极好的人缘,朋友遍及四海。
自王文公为相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人皆称其“拗相公”,只因在所行政策之上,只要他认为对的,绝不允许任何人对他的政策有丝毫的改动,便是当时的官家也不行,在他眼中绝不容沙。
王文公改革使他得罪了无数敌人,便是因而受益的百姓都不能理解他的苦心,反对他执政的奏折就像冬天的雪花一般,铺天盖地。
面对天下人的反对,他喊出了:“天变不足惧,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畏”的誓言,把自己的主张坚定不移地强制推行下去,只是几年的时间,便使得朝廷府库充盈,兵强马壮,自唐之后便失守的几千公里故土,在此时重回中原怀抱,面对西夏一项输多胜少的局面,由王文公之时彻底扭转。
若是没有敢于以卵击石的决心,王文公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成就。
梁山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每次做事都要畏首畏尾,不如早日思虑招安事项。”
闻焕章铿锵有力的话话语,使得在场众人心神大震,一时间大厅变得落针可闻。
“先生一番话说到洒家心里去了,洒家嘴笨,说不出这番大道理,先生这番话听来格外舒坦,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咱们既然要替天行道,总不能让兄弟们成天窝在山上受气,鸟官军敢来惹咱们,直接冲上去把他们老窝给掀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正眼瞧咱们。”
“大和尚说的对,俺铁牛可不管他鸟人什么身份,只要敢欺负俺,直接揍得他跪地求饶俺才舒坦……”
李逵和鲁智深两个粗人的话,花荣没有听进去,闻焕章的一席话,让他心中波涛起伏。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独镇一方的绿林霸主,但是前世穷屌丝的性格,一直影响着他,做起事情来总是畏畏缩缩,思前算后,没有霸主应由的霸气,这种性格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倒是显得颇有智慧。
但是这一世的他,做的是杀头的买卖,手下一帮兄弟跟着他生活,谨慎的性格能够让他们偏安一时,但是却不能让他们强盛一世。
梁山好汉中,智谋之士如陈箍桶、裴宣、李旭等人都是一时俊杰,但是几人或因年龄、或因所处环境,无论经验还是眼光,都有着各自的局限性,梁山所施行的一些策略弊端,他们都因为经验不足,而难以看透,只有在运行之中出了事故他们才能知晓。
陈规、张所两位良才却驻守在外,不情愿回到中原之地,算是半独立于梁山核心体制之外,并不算完全归心,很多事情他们都没时间插手。
闻焕章年近四十,半生都在庙堂上混迹,智者之名名满天下,可惜锋芒太漏,加上政治站队有问题,一直遭受排挤,不能在朝堂之上立足,可是若论各种庙胜之策,他却了若指掌,对于各种事务都有着独到的见解。
闻焕章这样的智者若是死心塌地为他们梁山保驾护航,当真是如虎添翼,花荣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闻焕章牢牢绑在他的贼船上,想到此处,花荣来到闻焕章身前,恭敬地鞠躬行礼道:“花荣本是一介俗人,今日听先生一席话,当真如醍醐灌顶,先生乃是真正的智者,花荣愿拜先生为师,在先生身旁时刻聆听教诲,望先生不嫌花荣粗鄙,不吝赐教。”
闻焕章被花荣的拜师请求吓了一跳,急忙侧身躲开,一边向着花荣还礼推辞,花荣看闻焕章一时不愿松口收徒,知道此事不急一时,便暂时作罢,请闻焕代替他布置即将到来的总攻策略。
闻焕章到梁山不久,便把梁山所实行政策的各项优、缺点看的透彻无比,他借着献策的机会,丝毫不留情面地把花荣的错误策略当着众属下的面抛了出来,让他下不了台阶,就是闻焕章故意试探花荣的品行。
要成就一番别人做不了的大事,必须有百折不挠的品性,否则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吴起变法、商鞅变法能够成功,是因为他们背后有着君主不余遗力的支持,王文公变法失败,和神宗猜疑有着直接的关系,想要实现自己的主张,为君者必须全力给予支持,疑人不用是变法基本底线,花荣的反应让他感到很欣慰,此刻,他感觉来梁山或许是一个对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