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装作若无其事地路过茶棚,就在与这群人擦肩而过时,一个在条凳上躺着的锦衣卫忽然起身,向三人喊道:“喂,叫花子!”三人同时僵在原地,田守业心里突突地挑个不停,他稳定着自己的情绪缓慢地转向那名锦衣卫,脸上露出讨好的表情:“这位老爷可是要赏口饭吃?”说的却是大包片。
锦衣卫伸了个懒腰慢慢走向三人,上下打量着田守业:“从哪里来的?”
田守业哈着腰:“回老爷的话,咱们是从广灵过来的。”
锦衣卫狐疑道:“广灵地处大同,离京城五百多里地,怎么要饭要到这里来了?”
田守业道:“自从大同总兵孙将军死后,这一年多来鞑子时常在大同府周边打草谷,家中老父老母都已遭难,再待下去恐怕自己的小命也难保,北京乃天子脚下,安全富足,这才来京城讨生活。”沈一放与张定有附和着哈腰点头。
锦衣卫打量三人半晌,转身将桌上一包点心卷起来塞到田守业手中,摆摆手:“距城门关闭还有半个时辰,你们若不抓紧赶路可就要在城外过夜了。”三人接过点心,忙不迭地点点头:“谢谢好心的大老爷。”互相搀扶着去了。
走出好远三人才敢回头,此时早已看不到茶棚,三人互相看看忽然齐声笑了出来。田守业看看天色:“接下来还不知道几道关卡,咱们还是谨慎着些。”他的右臂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但同时也无法运力,刚才锦衣卫塞给他点心时,他也只能用左手接起来。而沈一放的情况也不好过,虽然田守业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但是长时间在水中的浸泡,一天的长途跋涉势必令伤势愈发严重。两人走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唯一感到欣慰的是此地距五大营校军场仅有二里地,对于胜利的渴望已经让三位年轻人感到已胜券在握。
沿途之上已能看到步履匆匆的路人,由于分不清是应试者还是锦衣卫,脸上皆充满了戒备,坎坷的道路上只有沙沙的走路声,没有人说话,双方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感。三人尽量和别人离得远远的,加快了脚步。
在夕阳落山前的某刻他们终于看到了久违的营门,三人不禁精神为之一振。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喝:“抓住那三个要饭的!妈的,敢骗老子!”三人回头看去,只见茶棚的那几个闲汉正向他们追来!同时在他们周围的人瞬间动了起来,虎视眈眈地向三人靠近,田守业大惊失色一推两人:“快跑!”
沈一放和张定有这才反应过来,张定有接过沈一放手中木棍当先开路,田守业架着沈一放在张定有的掩护下抢出包围圈。锦衣卫的一声喊打破了原本保持默契的平衡,沉不住气的应试者也顾不上伪装齐齐向营门奔去,但同时也让锦衣卫在这一瞬间能清晰地分辨出对方的身份,送到嘴边的肥肉岂有不吃之理,锦衣卫虎扑而上,应试者仓皇应战,营门前的空地上狼奔豕突,一时间打得好不热闹。
尘土飞扬中已有见机得快的应试者率先跨过营门,营门内早有军卒接引,扬声道一句:“孙启斌应试合格!”这便是确定为准锦衣卫资格了——但也有一些倒霉蛋在门前被锦衣卫俘获,悲惨地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啊!”张定有被横在面前的锦衣卫一棍敲在膝盖骨上,疼得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田守业忙放下沈一放从旁窜出一脚踹在锦衣卫的腰上,一把拉起张定有,回身再看时沈一放也被放翻在地。此时三人已离营门只有几步之遥,但拥挤在面前厮打成一团的人群却让他们感觉如天堑般遥远。放翻沈一放的人正是先前茶棚中的那名锦衣卫,他已从腰间拿出麻绳,田守业揉身而上搂住其腰将之带翻在地,张定有连忙拉起沈一放,田守业已和对方双双栽倒,如此短的距离内几乎也不再讲什么劳什子招式,所出皆是拳头与肌体的硬碰。
张定有和沈一放冲上前一把扯着田守业的衣领急速向后退,只退了两步忽觉身周几条人影晃动,原来是那名锦衣卫的同伴赶来支援。此时只听营门内一声高喝:“营门即刻关闭!”营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收缩,门外哄一声乱了套,应试者疯狂地向门内挤,门内的军卒拼命地关闭大门,哭爹喊娘之声响彻昏黄的天际!
田守业只感到头昏眼花,他勉力翻身而起,随张定有与沈一放疯了般向门内挤去,但茶棚锦衣卫们的包围之势已起,前方便有一名锦衣卫拦住去路,他狞笑一声向张定有扑来,张定有累的几乎丧失抵抗之力,被锦衣卫一掌击在腋下,疼得他整个身体蜷缩起来,锦衣卫右手抓向他的脖颈,他绝望地发出一声哀嚎准备做最后一击,忽然身后的田守业如一颗炮弹般从他的身侧冲出,使劲全身的力气撞向锦衣卫,锦衣卫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向后方倒去!在其身后的人群被巨大的冲力撞得东倒西歪,竟意外地形成了一条通往门口的通道!
此时营门在双方的较力下仅余一人通过的空间,张定有面色焦灼,急走两步将手伸向田守业,田守业刚搭上张定有的手便被身后的锦衣卫拽了回去,张定有看了看营门口,再看看眼见便要起身的人群,忽然拉起沈一放便向营门口奔去!沈一放惊道:“等等田兄!”
张定有铁青着脸不做回应,拼命拉扯着兀自挣扎的沈一放冲到营门口一矮身便钻了进去,沈一放转身便想往回跑,被张定有两手扳住双肩定在原地:“他赶不过来的!”似乎是响应他的话,在沈一放的背后大门嘭地一声地关闭!沈一放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他慢慢地转身,只见门外的人已停止了厮打,倒在地上的纷纷起身。沈一放的身后忽然爆发出震天价的欢呼声,胜利者拥护庆贺,而门外的应试者则一脸沮丧,门内门外似乎是两个世界。而沈一放则两手攀在大门栅栏上,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
人群中田守业一脸歉然地向身边那茶棚锦衣卫道:“下手没有轻重,对不住。”
那锦衣卫大度道:“无妨,我们当年也是这般求胜心切,”他咧咧嘴,终于忍不住道:“其实你方才若不顾念同伴是完全能入营的,不觉得可惜吗?”
田守业挠挠头:“当时没想太多,也没什么可惜,大不了明年再来。”锦衣卫拍拍他的肩没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