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不远传来开道锣鼓,知道赵佶等人就要到了。
等看见黄罗伞已经出现在视线中,李宗瑞便收起小人嘴脸,对左安世阴险坏笑道:“老左啊。”
“末将在!”
“你要倒霉了。”
“啥,天使您啥意思?”
“官家就要到了,若是见我还被阻拦在门外,你说会怎么样?”
“啊,你、你、你,是你自己不进,可不关末将的事儿。”
“我让你驱散王家仆从了没有?”
“让了。”
“你动手了吗?”
“啊,这,您也没急着催啊,反倒竟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说,他们拦了天使的路,本天使进不去。”
“这,你是说了,可人家没怎么着您,是你自己不着急进啊。”
“哎,眉儿姑娘为证,我吓唬了你半天,你都不为所动,就是不肯护着本天使进门。你说,若是官家见了钦命天使,还带着宣和印玺和五十名御营将士,却始终进不了王家的大门,会怎么想梁师成,会怎么想王黼,又会怎么想你呢?”
“你、你、你栽赃陷害!”
“废话,梁师成王黼,本少爷都给阴了,载你的脏又算个屁!现在了解我了吧,本少爷是不是很睿智、很英明?多穿点,北方冷,甲胄要结实,女真人的刀子厉害。哎,还是这么善良,居然对你们也如此关怀备至、细心呵护啊。”
“啊?末将错了,天使饶命啊!”
左安世和五十名左班殿直,一齐跪倒在天使脚下。
“阴险。”
“死丫头片子。”
世上是否有人多智而近妖,可以运筹帷幄一步十算?
当然有,先秦鬼谷子,大汉张子房,三国诸葛亮,明初刘伯温。
李宗瑞显然不是,他不过是仗着先知先觉,有点小聪明还非常不要脸。
因为知道王黼的下场,才不怂了敢打王黼孙子。
因为知道有李师师、吴敏护着,所以才敢面君。
因为知道赵佶的本性,所以才会耍泼皮,当然这也是他的本性。
因为梁师成和王黼步步紧逼,才会放手一搏。
因为知道梁师成和王黼的隐私,才能下死手坑他俩,顺便给李家在京城立字号。
因为左安世阳奉阴违,所以顺手推舟,连他和五十个左班殿直一起坑,正好给梁师成和王黼再加点料。
因为自己进不去王黼家大门,当然也不敢进,谁知道进去以后会不会被打闷棍?所以就由着王家清理犯罪现场,然后把赵佶的怒火再烧旺点儿。
因为得罪了御营,就很可能会犯了禁军的众怒。别说未来自己老子还要使唤他们,万一有个胆大包天之徒,为了报复给自己来个埋伏,恐怕会小命堪忧。
所以等赵佶怒火中烧,要先收拾左安世等人的时候,李宗瑞一句“内廷水深,盘根错节,忠奸难辨,使功不如使过”,便既忠了君又进了谗言,还顺便收买人心救了五十一条性命。
先是不知不觉被李宗瑞坑得十死无生,左安世等人自然畏若鬼神。然后出乎意料让李宗瑞一言绝处逢生,左安世等人自然又感恩戴德。
因此,看着李宗瑞的眼色行事,自左安世以下所有侍卫,一个个都恨不得伸出舌头,将梁师成和王黼家的隔墙全舔一遍。
不出意料,不仅找出了本就难以遮掩的便门,还将仓促移植的草木藤蔓和用于做旧的黄泥及蜘蛛网,你一言我一句如同《洗冤录》里的宋慈,积极踊跃英明果敢,把这显而易见的案子,旁征博引深挖人心,揭发得一丝不剩。
所以,梁师成、王黼二人,在经受了李宗瑞从干爹干儿、勾结弄权、贪赃受贿、阻截天使、操控御营的一盆盆脏水后,李宗瑞又添了销毁罪证试图欺君的最后一把火,终于让赵佶对二人厌恶到了极点后,亲近信任之心也被烤焦了。
赵佶铁青着脸挥袖就走,李师师一边跟上,一边死死拉着还要看热闹的李眉,而吴敏感叹着后生可畏,大步迈得精神抖擞。
臭不要脸的李宗瑞,本着落井下石,不占便宜就难受的暗黑本性,居然追上去向赵佶主动请缨,要领着左安世等人继续查看王家,搜验还有没有欺君罔上的罪证。
赵佶虽然没有当场论罪,可对梁师成忌惮已深,对王黼厌恶至极,哪里还会给他们俩面子,盛怒之下当然点头准了。
也许是对梁师成还有些情分,只是让李宗瑞重点查看王黼一家。
虽然“宣和主人”的玉玺上交了,可这个“钦差天使”和“便宜行事”的头衔,自然让李宗瑞咬死了不放手。
梁师成和王黼的宅邸何等宽广,一道隔墙将整片幽深的园林中分为二。
山石草木错落有致,亭台楼阁相映成辉,池塘湖泊溪流潺潺,名花异草竹林摇曳。
文人雅士身处其中可流连忘返,小人李宗瑞却垂涎欲滴,恨不能抢过来归自己所有。
便门中央一把紫檀木太师椅,李宗瑞高坐其上留着口水。
梁家一侧二十五位勇士阵列,王家这面二十五个猛士列阵,左安世如同狗腿爪牙,殷勤得一旁伺候。
御营将士盔明甲亮,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照射着一脸灰白的梁师成和面如死灰的王黼。
收回贪婪的目光,吸回流到下巴的哈喇子,李宗瑞嫉妒地瞧着梁师成和王黼,挥挥手就让左安世这条狗凑近。
“老左啊。”
“末将在,天使大人您吩咐!”
“官家仁慈,不让咱骚扰梁都知宅邸。梁家这么大也看不清楚,你说那里,对,就是那里,金光闪闪的,是不是天子的龙袍和仪仗啊?”
左安世顺势看向远处,只见湖光滟滟反射着金色的阳光,脸色一垮就变成了结巴:“这个,这个,看着挺像。”
李宗瑞白了左安世一眼,不高兴道:“屁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挺像?”
“啊?这个吗,是吧。”左安世偷瞧了梁师成一眼,干脆认命,谁让你倒霉了呢,而且这小子黑啊,咱惹不起。
“还有那里,对对对,就是那里,银光闪闪的,是不是兵器?”
“啊?是!”左安世这次非常干脆,绝不拖泥带水。心说,光滑的铜柱反光,可不就是银光闪闪吗?既然是黄铜所铸,当然能做兵器,天使大人言之有理。
“还有那里人影绰绰又躲躲藏藏的,是不是护军和死士?”
“是!”左安世更干脆了。
经历了王家门前那一幕,连媳妇婆子都是能作战的精锐,又何况是梁都知家里的壮丁?
天使大人在兵事上的眼光,那是何等“高明”,左安世早已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