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连长名叫黄都,是光州本地人,在之前西进商固南下黄麻的沿边战役中加入教导旅的。
黄都没想到居然会被点名,他加入革命军的时间不长,并没有多大胆子发言。而且黄都这个人也算是聪明,他知道刘星点自己名,目的就是要证明沈泉的说法不对。这种得罪人的角色黄都并不是太愿意充当。
“我懂得不多,这种事情我也说不准。”黄都有些诺诺的说道。
“那我问几个问题,第一,你们村里面长期雇用佃农的地主有多少。地租是多少。”
“地主么,有五六个。地租是六成或七成。”黄都说得有些战战兢兢。
“我无论他们好坏,灾年的时候他们减过租么?”
“这个...这个....就我所知。大灾年当年可以少缴点,不过第二年会要的更多。”黄都的回答更加战战兢兢了。
“每次灾年,地主们有没有趁机夺取别人土地的。”刘星继续问道。
其实这都是常识而已,如果不趁着灾年普通百姓活不下的时候“收购土地”,把土地当作自己生命的农民谁会出卖自己的土地呢?
刘星这么步步进逼,黄都知道刘星的意思,就是因为非常清楚刘星的意思,黄都终于急了:“刘特派员,你这么弄非得打起来啊。那些河南这边大地主们都有自己的坞堡围子,在这汝宁府,像点样的地主都有自己的围子。一般都是他们的自己人把守着围子,他们有人有武器,甚至有火枪、小炮。现在咱们革命军手里面有人有枪有粮,我听说这附近已经有人在煽动当地村里面的人,别说咱们吃他们大户了,他们已经准备串连吃咱们的大户了。”
这话一说出来,可以说是举座皆惊。屋里面的空气立刻就凝重起来,除了刘星之外,同志们面面相觑,大家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就成了“肥羊”。
团长李云隆是今天从淮河前线刚回来的,他虽然不主张全面搞掉地主,不过一听居然有地主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这怒气是勃然而发。李云隆猛地站起来,几步到了黄都面前怒吼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对俺动手?踏酿个奈奈腿,当老李我好欺负了。”
李云隆,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是黄安县人,家里是匠户,父母是竹篾匠,读过两年私塾,因为抗租抗佃被当地豪强抓起来关进县狱,碰巧被当时南下黄麻的教导旅解救了。随营学堂的评价:“战术思想灵活,不拘一格,为人桀骜不驯,胆识过人,是个典型的现实主义者,善用逆向思维,枪法准,有胆识,心理素质极稳定,极为好战,擅做离经叛道之事。”
“李团长,你给我坐回到位置上去,开会要有纪律。”刘星立刻喊道。
“人家都要打过来了,你还讲什么纪律。”李云隆此时已经怒火万丈,“这帮忘恩负义的东西,咱们辛辛苦苦运来的粮食就事为了救百姓,这帮人居然要来打我们。”
“如果那些得了咱们好处的人是忘恩负义的,黄都连长怎么得到的消息?还不是从百姓中得到的消息么?那些准备对咱们动手的地主们会给咱们通风报信么?”刘星笑道。
听了刘星的话,李云隆愤愤地蹬了惴惴不安的黄都一眼,这才气哼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大家不用担心,水还没有退完,这帮人现在打不过来。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这些地主们要怎么样才能够煽动百姓们跟着他们来打我们。”刘星觉得黄都实在是一个有趣的家伙,他根本没有唆使黄都抛出这么一个猛料,其实他有些担心黄都会支持沈泉那种“渐进论”,没想到黄都做的比刘星期望的要好上无数倍。
黄都其实是在昨天得到这个消息的,他对于是否应该说出来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个消息还不确定,没想到今天被刘星一逼着发言,就神差鬼使的说了出来。现在他实在是惴惴不安,听刘星这么一提问,黄都干脆就站起身来准备把知道的全盘说出。他感觉不这么做的话,实在是不能安心。
看黄都起身,刘星举起左手,竖起的食指在空中微微点了点,“黄连长,你先坐下,现在不要你发言。”
“可是特派员……”黄都着急的说。
刘星打断了黄都:“黄连长不要着急,大家都相信你。如果不相信你,李团长也不会这么着急。你说对不对。不相信你的话,他就会先问你从哪里听说的,而不是这么恼火的站来骂娘么。”
刘星说完之后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倒是冲淡了一点屋里面的紧张气氛。
黄都看刘星态度坚定,而且这话的确也安抚了黄都的心情。黄都和普通的“告密者”没什么区别,既然说了开头,剩下的东西也根本在心里面藏不住。仿佛不说出来自己就不能安心,不能得到大家的信任。既然得到了都督府特派员刘星对自己忠诚的信赖表态,黄都感到一阵轻松,他服从了命令,坐回了凳子上。
“特派员,为何不听听黄连长介绍一下情况。”政训主任李深看刘星丝毫没有着急上火的样子,而其他同志们一个个要么紧张,要么愤怒,或者又愤怒又紧张,他干脆发言了。
“地主武装都是乌合之众,我们若是去攻打他们,或许有些麻烦。但是他们拉出人来和我们打,他们不行的。我担心的不是如何干掉地主武装,我担心的是如果我们把被地主武装挟裹的百姓给大批打死打伤,我们以后还要不要下乡工作了?所以我们得知道地主们是如何挟裹百姓的——我们要把百姓和地主分化开来。”
参谋长兼一营长张大彪举手要求发言,得到刘星的同意后,张大彪站起身来。他的声音里面有着一种困惑和被突如其来的形式变化弄懵的感觉,“特派员,百姓们为什么要打我们?”
张大彪对这个问题很不明白。
“大水之后,百姓要吃饭。今年的大雨是从夏末秋初开始的。这一下就快两个月了。这光景,去年的存粮马上就要吃光,今年的新粮食还没有收获,正是粮食最少的日子。这大水一来,更没有粮食可以吃。大家总不能等着饿死吧。”刘星解释道。
“特派员,你就先别解释了。直接说应该怎么办吧。”李云隆已经没有兴趣听那些废话,他干脆就打断了张大彪的问题。
革命军很多人遇到突发事件就爱讲道理,讲道理。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道理可讲。想到这里,李云隆干脆就站起身来,“诸君,咱们有今天如此规模的组织,部队,这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与其弄明白为什么地主们为何要对我们下手,还不如先把图谋不轨的地主们干掉再说。大家说呢?”
听了这话,有些人点头称是,有些人则有不同看法。
政训主任李深道:“这天下莫过于一个理字,革命也是要讲道理的。”
“现在情况这么紧急,咱们讲道理,地主们可不讲咱们的道理。我的意见是现在就开始按照军校政治课说的去做。等解决了事情之后,再慢慢的说这个道理。”李云隆反驳。
“你这是在破坏军官团会议的民主!”李深的反应比李云隆更激烈。
“咱们讲民主,地主不讲民主。军官团会议议事不是和稀泥、扯皮。我觉得在这样紧急时刻,必须有人能拍板。”这是李云隆一直想说的话。
李云隆拍板道:“我是军事主官!打击地主是军事行动,应该听我的。政训主任管生活、管纪律不能干涉军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