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府大宅是一座占地不到三亩左右的四进院落,与大冶一些乡绅豪富相比并不如何奢华,华衮出生贫寒,自幼刻苦勤勉,治家亦是严谨,即便后来做到正三品的地官,家风依旧以俭朴醇厚为主。
华府第三进正院是华衮结发妻子吴氏日常起居的地方,吴氏乃大冶豪族吴家的嫡女,吴家家主有素有吴百万之称,是大冶本地一等一的豪富之家。
当年华衮家贫落魄,虽与吴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奈何吴百万根本看不上华衮,最后还是吴氏坚持嫁给华衮,直到华衮中举做官后,吴家才慢慢接纳他。
以往这个时候吴氏都已经早早入睡,但今天吴氏的正房里一直灯火通明,管家、丫鬟、婆子进出匆忙,整个后院忙碌着,笼罩着一股莫名的压抑。
吴氏四十出头的年纪,此时正一脸疲倦地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眶红肿。
大管家华伯与两个贴身丫鬟侯在床边,脸上的担忧毫不掩饰,今天二少与城中一帮好友同窗去西塞山游玩访古,之后一直没有回来,直到县衙的周县丞匆匆来访才知道,原来黄荆山的一伙土匪下午绑票了包括二少在内的所有出游子弟,接到消息后吴氏当即晕倒,整个华府也乱作一团。
“夫人,已经安排华三连夜去县衙打听消息了,有什么消息会及时传递回来。”华伯不停宽慰着吴氏,但心里却忧心不已,刚刚从县衙兵房那边得到的消息,城南徐庄徐老爷的嫡孙被人发现在江边,人被捞上岸时已经被江水泡得发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这帮天杀的土匪简直丧心病狂,目前还不能将这个消息告诉吴氏,否则吴氏受到惊吓又会晕厥过去。
“华伯,毓儿出了这么大事,让我怎么向老爷交代?”吴氏平日最是疼爱这个小儿,是以一直留在身边教养,即便平日性子散漫疏狂一些,也只是由着他去,如今老爷尚在京城,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吴氏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也不必担忧,黄荆山的土匪既然绑了二少爷,无非是求财,只要耐心等待,想必很快就会有人传出消息,还不至于害了二少爷。”
“那为何现在还没有毓儿的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那匪人有没有伤到毓儿”说罢,吴氏又低声哭泣起来。
“夫人,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华伯想着徐家嫡孙的事情,料想二少爷现在至少性命无忧,否则早就被差役在江边一同发现了。
“那要不要赶快书信一封给老爷,让老爷跟州府衙门打好招呼,也能保毓儿无忧。”
“夫人,不可,前些日里京城来信,老爷受累于朝廷之事,身体亦是积劳成疾,此时若将二少爷之事告知老爷...”
华伯没有继续讲下去,但吴氏却理会得了,自从老爷升任户部侍郎,事必躬亲,如今国朝内忧外患,老爷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如若老爷得知小子被绑之事,担忧郁积之下恐会加重病患,只是大儿子也不在身边,府中一下子没有主事之人,遇此祸事却不知如何妥善处理。
吴氏又与华伯交代了一些事情,华伯见吴氏神情憔悴,需要好好休养,便嘱咐丫鬟婆子好生伺候便退了出来。
华伯唤过一名府中管事,吩咐到:“你速去章山里将表小姐请来,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夫人身边需要妥帖之人照料。”
管事领命便匆匆离去,华伯又安排了几名府中管事去各地打听消息后,望着漆黑的夜空,长叹一声,心里想着,华府最近诸事不顺,等二少爷平安回来后,是要去东方山好好拜拜菩萨了。
......
山坳里,以道观为圆心分布着一些草棚石屋,里面散发着一些微弱的火光,空气中夹杂着一些难闻的屎尿味道,风一吹来让人作呕。一处大的草棚里来传来一阵阵粗鄙的叫喊声,土匪们正聚在一起玩骰子,各种污言秽语、腌臜动作充斥其中。
韩毅背着登山包被赖五领着向着一处石屋走去。
“方才多谢赖兄弟仗义出言,韩毅在此谢过了。”
“以后就是一个寨子的兄弟了,韩兄弟不必客气。”
赖五身材不高,但腰圆臂阔,脚步稳健,用二叔的话说就是练家子,在一众土匪中除了薛复,韩毅对面容憨厚的赖五印象最好。
韩毅现在基本已经确认穿越到了明朝崇祯六年,所在的位置应该还是在黄石辖区,只不过明朝时这块区域都属于大冶县,虽然作为土生土长的大冶人且对明朝历史有所研究,但陌生的时空里自己依然处于信息断层状态,眼下最要紧的是多了解自己的处境与土匪的具体情况。
“听赖兄弟口音,似乎不是大冶本地人士?”韩毅笑着问到。
“某是九江府湖口人。”
“原来是江西老表。”韩毅讶异着拱手见礼,大冶本地方言也属于赣语语系。
自五代以来,便有江西填湖广之说,具史籍记载,明初洪武年间大批的江西籍迁入湖北地区,据不完全统计当时湖北人口中有百分之八十左右来自江西,特别是以相邻的南昌诸县为主,吉安府、九江府也占据多数,是以江西两湖地区的人多以老表称呼,表示亲昵。
“呵呵,韩兄弟客气了。”赖五不善言辞,但语气却热络了起来。
“豫章故郡,自古人杰地灵,湖口县更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如此才能孕育出像赖兄弟这样的好汉子。”韩毅也不怕肉麻,马屁老老实实先拍上。
赖五显然有点不习惯这种马屁,挠了扰脑袋,憨笑几声表示担不起这样夸赞。
韩毅也不在乎,继续聊着,“实不相瞒,赖兄弟与在下幼时山上一位师兄很相像,难怪见着倍感亲切,那位师兄幼时对我多有照拂,韩毅一直铭感于心,只是后来师兄下山后就再也无音讯,这些年每每想起便多有遗憾。”
韩毅表情似在追忆过往,神情飘忽不定,赖五见状也停下了脚步,一时不知如何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