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钦定逆案
魏忠贤倒台后,崇祯要做的第一件事是,销毁一本书。
这本书叫《三朝要典》,作者之一是顾秉谦,书中记载了三个故事,一个叫“梃击”,一个叫“红丸”,一个叫“移宫”,此书颠倒黑白、混淆视听、无中生有。书中记载,第一个故事的幕后黑手叫王之寀;第二个故事的幕后黑手叫孙慎行;第三个故事的幕后黑手叫杨涟、左光斗。
由于怕流传后世误人子弟,于是倪元璐向崇祯建议,销毁《三朝要典》,经开会讨论,崇祯同意销毁。
顺便一提,当时倪元璐的一个同学(同期)对这本书感情很深,听说此书销毁后大哭。不错,这位同学是个阉党,而且相比于同一时期的人物,名气实在大得惊人。
此人叫孙之獬,清军入关后,曾向多尔衮提出剃发易服的建议,其臭名昭著程度可与秦桧并列,真正做到了遗臭万年。
崇祯要做的第二件事是,审查冤案。
崇祯元年二月,崇祯宣布对原首辅大学士刘一燝、韩爌,吏部尚书周嘉谟,礼部尚书孙慎行等近百人的案子重新审查,逐个平反。部分被免职的官员恢复原职,重新任用。三个月后,韩爌被召回朝廷,十二月,担任内阁首辅。
审案期间,崇祯收到了几封特别的奏疏:第一封是黄宗羲写的,第二封是杨之易、杨之赋兄弟二人写的,第三封是魏学濂写的,第四封是周茂兰写的。黄宗羲是黄尊素的儿子,杨之易、杨之赋是杨涟的儿子,魏学濂是魏大中的儿子,周茂兰是周顺昌的儿子。奏疏主题只有一个——为父申冤,不是用墨写的,而是血,白纸红字,看着十分瘆人。
看着血迹斑斑的奏疏,崇祯深受撼动,下令追究阉党余孽。
崇祯元年五月,一场重大案件即将在刑部开庭审理。
审理对象是魏忠贤的心腹许显纯和崔应元,许显纯曾将钢钉刺入杨涟的脑门,崔应元曾多次联合许显纯对东林党人私动酷刑,二人极其残暴,罪大恶极。
出人意料的是庭审过程十分敷衍,问案人员十分软弱,作为被告的许、崔二人拒不认账,气焰嚣张。其实,这里面是有来头的,许显纯的爷爷叫许从诚,许从诚娶了嘉靖皇帝的女儿,也就是说,许显纯的爷爷娶了崇祯的爷爷的爷爷的女儿,具体许显纯跟崇祯啥关系,自己去算吧。
面对许显纯这层身份,司法部门的官员们碍于皇族的体面,打算走个过场。此时的黄宗羲作为受害者家属坐在边上,见案子如此审理,越看越气,直接蹦了出来,拿出家里带来的那把锥子朝许显纯刺去。
突如其来的情况令许显纯来不及反应,锥子刺到身上,鲜血迸溅。黄宗羲边刺边说:“奸贼,你害死我的父亲,现在铁证如山,还敢狡辩。”
许显纯虽然擅于整人,但本人实在没种,立马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并说:“认罪,认罪。”同时补充了一句:“我是皇亲,应当从轻发落。”黄宗羲驳斥道:“你恶贯满盈,害死多少忠良,即使是皇族子孙,也够杀头的,何况你一个外亲。”说完后,又痛打崔应元,并将他的胡须生生扯下。
面对这骇人听闻的一幕,周围的刑部官员瞪大了眼,但无一人上前阻止。因为在大家看来,这是理所应当,这是罪有应得,痛快!
最终,刑部判决如下:许显纯等被判斩刑。
当夜,阉党分子李实听说黄宗羲的过激行为,害怕发生在自己身上,找了一个人,带了三千两黄金,打算贿赂黄宗羲,希望此事到此为止。
黄宗羲可不是吃素的,直接连人带钱扔了出去,并把此事记录下来,写了封奏疏,向皇帝告发。崇祯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下令严审李实。朝堂上的李实还打算狡辩,只见黄宗羲从袖中拿出锥子,见到这玩意儿,李实打了两个寒战,连说:“愿招,愿招。”
许显纯与李实斩首之日,黄宗羲同被害大臣子弟前来围观,祭奠忠魂,香烟缭绕,哭声震天。黄宗羲为父申冤,锥刺许显纯的故事也流传了下来,为后人津津乐道。
崇祯要做的第三件事是,定罪。
崇祯二年正月,崇祯开始整肃阉党,案犯名单、罪名、量刑标准全部亲自敲定。两个月后,公布判决书,具体判决如下:
一等罪二人,魏忠贤、客氏,凌迟处死。
二等罪六人,崔呈秀、魏良卿、侯国兴、李朝钦、李永贞、刘若愚,死刑(立即执行)。
三等罪十九人,刘志选、梁梦环、倪文焕、田吉、刘诏、薛贞、吴淳夫、李夔龙、曹钦程、许志吉、孙如冽、陆万龄、李承祚、田尔耕、许显纯、崔应元、杨寰、孙云鹤、张体乾,秋后处决(死缓)。
四等罪十一人,魏广微、周应秋、阎鸣泰、霍维华、徐大化、潘汝祯、李鲁生、杨维垣、张讷、郭钦、李之才,充军。
五等罪一百二十九人,顾秉谦、冯铨、张瑞图、来宗道、王绍徽、郭允厚、张我续、曹尔祯、孟绍虞、冯嘉会、李春晔、邵辅忠、吕纯如、徐兆魁、薛凤翔、孙杰、杨梦衮、李养德、刘廷元、曹思诚、范济世、张朴、黄运泰、郭尚友、李从心,李精白……流放革职。
六等罪四十四人,黄立极、施凤来等,革职。
虽说判决书下来之前魏忠贤早已上吊,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崇祯下令将魏忠贤分尸,头悬挂于河间府。客氏被鞭死,其弟客光先被斩首,其子(入宫前所生)侯国兴被斩首,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被斩首,全部曝尸街头,死后被抄家。
所谓天道有轮回,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崇祯要做的第四件事叫,追赠。
崇祯二年九月,崇祯下旨为受阉党迫害的东林诸君子追赠官衔、谥号。
杨涟——故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赠右都御史,谥忠烈。
叶向高——故首辅大学士赠太师,谥文忠。
赵南星——故吏部尚书赠太子太保,谥忠毅。
高攀龙——故都察院左都御史赠太子太保,谥忠宪。
魏大中——故吏科都给事中赠太常寺卿,谥忠节。
周顺昌——故吏部员外郎赠太常寺卿,谥忠介。
左光斗——故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赠太子少保。
黄尊素——故都察院山东道御史赠太仆寺卿。
……
天启五年,杨涟、左光斗等“前六君子”被害狱中。天启七年,魏忠贤斩草除根,已经辞官的黄尊素等“后七君子”全部遭难,无一人幸免。两年后,那个阴暗的牢房重见天日,杨涟等人的事迹为人们所知,被阉党迫害的东林党人全部昭雪。
沉冤得雪,正气得申,忠义之士流芳千古,为后人敬仰。
正义、公平,终究还是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