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一走,旁边随侍的内臣立马来到向后身前帮她揉腿,试探性的说道,“太后您之前不是已经答应了潘家吗,方才官家来时.....”
“放肆!”
“太后恕罪,小的该死!”一边说,内侍一边给自己掌嘴,看这鲜红的掌印,力度还不轻,向后看的心烦,摆了摆手让其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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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儿,咳咳,你这脸色怎么越发的差了,昨日老身差内侍去看时,那厮分明说煦儿你气色红润,已有好转之象!”
朱太妃心疼的抚摸着赵煦的瘦脸,赵煦却只能露出苦笑,身为孩儿,当然对父母是报喜不报忧了,他总不能说内侍回的话是他吩咐的吧,那可要寒了生母的心了。
一旁的德国公主却捂嘴偷笑,被赵煦眼神警告才悻悻作罢,身体不安的来回扭动,明显是坐不住想出去溜达了。
看到朱太妃的苍老神色,已白发丛生,这个已经步入暮年的母亲已经不复往日神姿,让赵煦莫名感伤,不由想到了母亲的坎坷人生。
朱太妃生父崔杰早逝,其母李氏便改嫁朱士谙,将朱太妃托付给任姓亲戚抚养,可以想见朱太妃的童年一定过得并不顺心。
成为神宗妃子后,朱太妃也一直不为高氏、向氏所喜,一直到神宗薨,哲宗继位,高氏虽然因为哲宗上调了朱太妃的待遇,却始终没有尊为皇太后,紧接着绍圣年间向太后又再一次提高朱太妃的礼遇,但还是没有提将其尊为皇太后。
赵煦自然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看在他是大宋皇帝而已,若是哪天他不在了,没有留下后嗣,生母与妹妹会怎样还未可知,但没了他的庇佑,在宫内肯定会过的不顺遂。
宋朝一共十八个皇帝,其中九个都是非正常继位,更是多次出现无嗣的情况,赵煦有这样的担忧也能理解,毕竟他自上位以来,十多年而无所出。
而内侍也早就多次提醒过赵煦,外朝对此事议论纷纷,甚至有不少大臣在押宝他的几个弟弟们,这让赵煦对子嗣的渴望越发强烈,是以今年以来,他基本夜夜耕耘,试图多播龙种。
不知是之前亲政后太过放荡没有节制导致精子质量低,还是妃嫔们不争气,为此他还尝试了不少密药,可一年半以来,就刘贤妃肚子有所动静,这让赵煦颇为气馁,将希望都寄托在刘贤妃这一胎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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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书房内,因为旬休不用值班,李格非李迒父子俱在书房,但不值班并不代表没有公务,李格非此时就在处理一项由赵挺之下发的公务。
室内气氛有些压抑,只见李格非来回翻看礼制,眉头紧皱,苦苦思索着什么,而一旁的李迒被其父气场压制,连大声喘气也不敢,只顾低着头看尚书经义。
门外突然风风火火的跑进一个青衣小娘子,正是李清照,刚要开口,就发现李迒对李清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害怕的指了指李格非,示意打扰了爹爹可有他们苦受的。
李清照于是轻声轻脚的走到李格非身后,李格非实在是太忘我了,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而李迒汗都吓出来了。
李清照审视着书案,李格非手边正放着一纸手抄的诏命,「自西夏去岁犯边以来,晋秦兵民疲敝,今上命曲赦,当稍滂沛,如蠲免租赋,放欠负,免支移、折变,皆民实受赐也。礼部当草定赦词,务必明示以休兵息民之意,不惟慰安民心,亦足以释二虏之疑也。」
大意是从元符元年西夏进犯边境以来,晋秦两地的军队与百姓都遭受到严重消耗,皇帝有令对此两地进行曲赦,曲赦是指不普赦天下而独赦一地、两地或数地。
但是赵煦又想稍加恩沃,增加一些实际的养民政策,如蠲免(减免)租赋,放缓收取百姓所亏欠的租税,免除征调当地百姓送纳赋税与将他物抵作税物的政策。
此举交给了礼部草定,赵煦的整体要求就是与民休息,并不仅仅是抚慰与安定民心,更是要消解大辽与西夏两敌国的疑虑。
后窗的阳光映衬下,苦思许久的李格非突然发现了书案上的影子,回头一看,是宝贝女儿,李格非戏谑道,“不和你娘打麻将了?”
李清照娇嗔道,“不好玩了,娘老赖皮,”然后李清照又指着诏令说,“这种赦词一般不都是丢给翰林学士们草拟吗,怎么丢给爹爹了?”
李格非当下苦笑道,“还不是曾枢相,他和官家说,学士草拟不能全尽朝廷的实际意义,还搬出熙宁的前例,官家自然将这任务丢给礼部了,而赵尚书说我文笔好,把此事又交给我了。”
李清照忽然笑靥如花,“那爹爹可真得好好表现了,说不准还能封个馆阁衔。”
李格非却不理,神伤道,“可别嘲笑爹爹了,这赦词想了一上午,还没完全写出,这其他的部分还好说,只首部解释曲赦原由老是写的不得其味,总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李清照疑惑的说道,“为什么不拿给娘去润色一二,爹你知道的,娘写这些可比你我都强!”
李格非苦瓜脸更深了,“你爹我倒不怕丢脸,可这不是寻常写文啊,这是代官家所写的赦词,要是被传出去是一妇人所写,你爹我仕途就到头了。”
其实这多半是托词,一家人难道还能告密不成,无非是李格非最近惹王氏生气而已,如今自然不好腆着脸去求文。
“哦,”李清照听后仔细瞅了下李格非写好的赦词,略微思索后,脱口而出道,“「讨叛兴师,盖非得已,保家卫国,上下一心,兵民效死,乃得大胜,息民偃革,行自于今。」爹你看可以吗?”
“可!太可了!”李格非称赞完后就立马将这几句话加了上去。
而李清照却没有得意自满之情,只是调侃着老父亲,“女儿也是妇人,爹你就不怕....?”
李格非写完后没好气的瞅了眼李清照,也不解释,拿起文稿就准备出门去赵府找赵挺之商议,忽然李格非想起了一事不对劲,回头对李清照说道。
“爹在书房的时候,清儿你惯常不爱来,今天是有什么事找爹吗?”
被李格非提醒,李清照总算想起了来书房的目的,扯着李格非衣袖说道,“等会想出去玩....”
李格非没好气的说道,“这也要和爹说,家里哪里能拦的住清儿你?”
李清照眼神闪烁,不好意思的继续说完,“爹你们吃晚饭时也不必等女儿了,一并在外面吃了。”
“又是赵家四郎约你的?那小子已经明里暗里约你好几次了吧,别以为爹被闷在鼓里,爹其实什么都明白,对于这小子,爹倒也不是全然反对,只是你们的事,若是没有明媒大娶,没过了爹这关,就休想....对,还有你娘那关,否则他休想将清儿你娶走!”
说完,也不理李清照,匆匆出门而去,留下两姐弟大眼瞪小眼,相视一笑,李迒更是冲李清照比了个厉害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