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京提举汴河堤岸司主官出列回应道,“沿岸树木,我司每年都会征调沿岸民夫重新种植,但盗伐现象严重,而沿岸的治安管理是归禁军管辖,臣等实在有心无力。”
三衙步军都指挥使这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禀陛下,沿汴河堤岸的治安巡视一直是已故姚指挥管辖区域,臣今后定当严密巡查,确保沿岸树木不出现盗伐现象。”
好家伙,把责任推给一个死人,可真有你的啊,在场官员甚至赵煦都忍不住翻白眼,不过禁军事宜容易惹帝王猜忌,百官向来不敢有微词。
而赵煦也不好乱动禁军,一直以来禁军都是由宗室或者亲近皇室的豪族担任,这是皇帝的基本盘,自是不会随便治罪,赵煦点点头表示理解,轻拿轻放。
京提举汴河堤岸司主官一脸羡慕的看着步军都帅轻易过关,见赵煦继续看向他,于是接着为自己辩解道。
“汴河沿岸的短垣,虽说是开封府与本司共同管辖,可本司还兼着更为重要的堤岸维护工作,实在是精力不足,故以往都是开封府自行维护处置,本司巡视堤岸发现短垣的缺口也都向开封府做过申报了,有条陈可以查的。”
新任开封知府晏几道这些年宦海沉浮也成长了不少,当下也不示弱,直接出言道。
“禀陛下,臣虽新任开封知府,可也深感有愧,未能及时查漏补缺,导致落水频发,此臣万万不敢推卸责任,臣愿自罚半年薪俸。并以半月为限,臣定把汴河水流湍急处的短垣都修起来,没修起来前,臣会派衙役轮番值守在缺口处,保证不会再出落水之事。”
按理来说,这些都是前任知府吕嘉问的锅,可晏几道表明不提,内在已经很明显暗示虽然与自己无关,但自己愿意担责,这种以退为进,实在是妙。
赵煦等了这么久,总算看见一个不推诿的主官了,身体前倾,不吝赞美道,“晏卿勿需如此,朕知道卿刚接手开封府,诸多事宜都还来不及交接明了,朕又不是处事不明之人。不过晏卿既以半月为期,朕到时可要派人验收哦!”
这番亲近的口气让蔡卞有些不安,这些年他得罪了太多元祐旧党之人,这晏几道虽然严格意义上说不算旧党,但与旧党不少骨干关系很好,他自然不敢大意。
许是觉得对比晏几道的言行,自己显得很low,于是京提举汴河堤岸司主官又解释起汴河水流湍急之故,试图转移压力。
“汴河在京城内属于岸阔底平、水势薄的地段,先前流速缓慢,不适合漕运。故仁宗皇帝起,就采取木岸狭河的办法,使河道变窄以加大流速便于漕运。
流速快也有利于河水冲走淤积的泥沙,兼有束水攻沙之效。可近来河沙长期堆积河床得不到疏浚,河岸抬高,已经失去了旧日改造河岸使其水流湍急的初衷。”
陈次升早就看京提举汴河堤岸司主官不顺眼了,见这厮还在拱火其他官员,自身责任却半点不提,于是出言嘲讽道,
“张提举怕是忙着和提举京城所忙着争夺汴河河市的课利(定额的赋税)征收权吧,臣可听闻张提举近来频繁出入蔡相府上啊。
毕竟整个沿岸河市除了店铺外还有大量房廊、茶场、堆垛场、牲口圈以及停泊船只的渡口,每日交易量巨大,可是个‘肥差’啊,哪还顾得上巡防汴河。”
这下张提举满脸是汗,再也不敢说话了,连蔡卞此时都暗骂猪队友,少说两句能死吗。
此时章淳出言给其定性,“京提举汴河堤岸司设立的主要职责就是管理汴河河道相关事宜,至于河市不过是监督管理汴河两岸堤面一丈五尺之内不准官私侵堤的问题,很显然,张提举将职事本末倒置,逐利于河市。
汴河漕运在整个大宋漕运占有四分之三的份额,断不能轻视其治理情况,故臣请罢张提举,换更能任事之人担任,不然汴河危矣,大宋危矣!”
面对章淳咄咄逼人的攻势,蔡卞知道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冲的还是自己,可自己能上前去争论吗?不能,因为汴河太重要了,而汴京日报如此大的篇幅进行报道,官家震怒之下,定然需要有人负责任,只能说张提举运气差撞上了而已,前几任的提举干的可不比其干净。
蔡卞不出面,场上的蔡党成员肯定不会出头触怒章淳,这老匹夫近来又有点重振雄风,屡屡与蔡卞强硬对抗,让他们这些小卒子心惊胆战的。
赵煦自然顺势免了张提举的官职,给贬到外地监酒税去了。
至于治理河沙,属于中央水政管理机构外都水监的管辖范围,而外都水监的衙门治所在澶州(今河南濮阳),故朝官中并未有其官员出面向赵煦解释。
像这种无关紧要之事,一定有许将及黄履这两个泥塑相公的身影,当下许将就出列为赵煦解释道,
“汴河与黄河相交接,而黄河又以暴涨暴落、含沙量特大著称,故汴河的泥沙年年都有沉积,太祖及真宗时期,国库尚且充盈,可以每年征调民夫在冬季汴河关闭漕运的时候清理河沙,所以清淤工作进行得较为彻底。
可真宗以后,边事耗资甚巨,尤其是西夏,我朝采取的堡垒营寨步步推进的战术虽然取得了很大成效,可实在负担太大,国库大多钱物都投入进去,这才让河沙清理之后间隔时间越来越常。
再加上与黄河连接的汴口经常发生变动,就更给清理河道带来了人力物力的巨大成本,所以泥沙才会如今日这般景象大量沉积。”
赵煦能不知道国库的情况吗,他如此热衷于处理西夏边事与开边事宜,最大的掣肘还不就是国库难以为继,不然怎么会同意章楶之前暂缓进攻,与民休息的提议呢。
“既如此,诸卿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解决此难题?”
曾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施施然出列道,“陛下可曾听闻导洛入汴?”
赵煦点点头,早在今年二月,赵煦就欲恢复导洛司而为蔡卞所阻,自然对此非常了解,但还是示意曾布,表示愿闻其详。
曾布见赵煦给足了排面,于是出言解释道,“黄河水浊泥沙多,但洛河水清啊,故元丰年间时任都水监丞的范子渊提出导洛通汴的建议。
于是引伊、洛河的清水入汴河,再少引含沙量大的黄河水入汴,既保证了水量,又不至于泥沙堆积河床。
此举使当时汴河通航期延长,水流速度也平缓,水深也足够航行,节省了不少汴河治理开支,时谓‘江淮扁舟,四时上下,昼夜不绝’
可不到11年在元祐五年就被司马光朔党的梁焘、李仲等人力主废止,又重新堵塞洛口,引黄河水再次充当汴河主要水源。
臣觉得还是应该重启导洛通汴的工程,可以适当增加黄河水流比例,防止旧党诟病洛水的暴涨暴落,这项工程确实有利于汴河的泥沙治理和通航,不应该因噎废食。”
对于此,朝堂诸臣又继续讨论了许久,才终于达成一致,准备在今年冬季汴河停止漕运的时候,重新开始导洛通汴。
至于泥沙,赵煦要求到时必须要一并征调民夫进行解决,绝不可继续拖延。
解决了此事,赵煦提出了他的真正目的。
“诸卿怎么看制科的各项考前要求啊,汴京日报前日刊载了的,你们对此有何看法,大可说来听听。”
赵煦自然也看见了这篇文章,李廌的这盆冷水直接把赵煦的一腔激情给浇没了,他本来兴致勃勃的想要开识洞韬略运筹决胜、军谋宏远材任边寄这两个专用于选拔军事人才的制科。
他赵煦政治智慧可也不低,借汴河水患先敲打下蔡卞等新党成员,然后顺势提出制科,无非是想降低门槛好取自己想要的士人。
br /s:导洛通汴于元丰二年(1079年)三月二十一日兴工,六月十七日完成,七月汴口闭断黄河水,改由洛水入汴,前后维持共十一年。在此期间,导洛通汴的清汴之举对改善汴河航运起到显著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