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依依持着鱼竿,百般无聊,静候鱼儿上钩,忽闻程堂高歌一曲,本想起身骂他吓走了鱼儿,可是开口的第一句词就惊艳到了乔依依,让她哑口无言。
“我自关山点酒,千秋皆入喉。”程堂站在渔船甲板,高声吟唱,声音响彻运河。
“更有沸雪酌与风云谋。”
“我是千里故人,青山应白首,年少犹借银枪逞风流。”
“我曾长安走马,十街任斗酒。”
一曲高歌,荡气回肠,乔依依仿佛真的看见了大雪纷飞的关山,看见了少年舞枪,饮酒,看见了繁华长安的故人正等着少年归来。
程堂高呼一声,感觉舒爽多了,感叹人生就该如此。
乔依依问道:“这曲子也是伶儿妹妹作的词吗?”
程堂顿了顿,笑着回道:“对的,伶儿善词赋,我甚是喜欢。”
乔依依眉宇间流露出狐疑之色,试探性地问道:“你这是在说谎吧!伶儿妹妹才十岁出头,怎能写出如此荡气回肠的词赋?”紧接着又分析道:“千秋皆入喉,将千秋百代的豪气都可随酒入喉。年少犹借银枪逞风流,枪乃是百兵之王,能写出这种词的人应是位大将军吧!”
程堂闻言,笑问道:“那你觉得写词的会是哪位将军?”
乔依依得意一笑,回道:“自是晴洲先生,北京保卫战,平定都掌蛮,乃是当今世上最强的将军。”
程堂假装不知,问道:“这晴洲先生是谁?”
“你这人…”乔依依欲言又止,终是叹气解释道:“这晴洲先生就是你的爷爷程信,你怎会不知道呢?”
“哦!”程堂假装恍然大悟,小声嘀咕道:“我整日瞧他舞刀弄枪,还以为是个山野莽夫,原来还有如此文采啊!”
乔依依抽起鱼竿,往程堂胸口戳去。
程堂连忙躲开,不解问道:“你戳我作甚?”
“你竟敢说程将军是山野莽夫,该打!”乔依依举起鱼竿,想抽他却又不敢抽,最终只得吓吓他。
乔依依并没反应过来,其实程堂已经间接否定了这词出自程老爷子,而且本来谈论的话题是这词的作者是谁,最终也被程堂巧妙地转移到了程老爷子身上。
两人在渔船上有说有笑,有打有闹,活像一对欢喜冤家。
程堂躺在甲板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忽然间说道:“依依,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乔依依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帮子,听到程堂的话,回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那一日,乔家大火,锦衣卫奉命办事,屠了乔家百口余人。年仅三岁的乔依依亲眼见到父母兄弟被锦衣卫残忍杀害的场面,始终记得母亲在临死前说的话:‘依依,答应娘亲一件事好吗?一定要勇敢的活下去!’
“依依,你怎么了?”程堂见她许久没有动静,起身问道。
乔依依缓过神来,应声回道:“好…好的。”程堂深感疑惑,自己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呢,她就应好了?
程堂来到乔依依的身旁,见她眼眶湿润泛红,心有不忍,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吗?”
乔依依深吸一口气,抹去泪水,转身笑道:“没有,我没事。”程堂断定她有心事,只是现在不该深问,还是让她先缓缓。
四月初,渔船驶入台儿庄,此地乃是运河中心地段,且在黄河之下。
这一日,两人刚吃完午饭,生鱼片加压缩饼干以及不干不净的河水,简单但是充实。两人实行轮换钓鱼,轮换制餐,分工明确。
这一日,轮到了程堂钓鱼,坐在小板凳上哼着小曲,潇洒自在,好不快活。
忽然船身浮动,程堂差点摔下板凳,稳住身形,起身眺望,只见尽头有条黄色的线。
程堂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似乎是黄河决堤,河水倒灌运河造成了回流。
“快起来,拿上东西,开船靠岸!”程堂喊的异常大声,而且非常急促。
乔依依掀开帘子,探出脑袋,松懒地问道:“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程堂站在船头,双手把舵,双脚踩踏板,大声喊道:“黄河决堤!”
乔依依浑身一颤,利索地爬起身,放眼望去,只见那黄线越来越近。
两人拼劲全力脚踩踏板,渔船向岸边驶去。
黄浪越来越近,浪高数丈,遮天蔽日,仿若末日。
渔船靠岸,那黄浪还剩数百米远,不过照这移动速度估计马上就会过来。两人各自背上布包,跳下渔船,便往高处奔跑,途中不敢停歇。
黄浪瞬间将渔船吞没,碎片随着黄浪继续往下游奔腾,气势如虹,不可阻挠。
两人瘫坐在山丘之上,气喘如牛,脸色煞白,惊魂未定,若是再慢了些,恐怕就要死在这运河之上了。
那原本清澈的河水瞬间变成了浑浊的黄泥湍水,乔依依忍不住发出感叹:“这一定是本姑娘在运河上遇到过最为凶险的事情了!”
程堂躺在草地上,气息逐渐平稳,思考着接下来的路该如何去走。
两人在乡野田间走了半天,直到黄昏时刻才遇到村落人家。
老牛耕地,老人挥鞭,牧童鸣笛,飞鸟向日,好一副田园风光美景。这副和谐景象,程堂还是初次见,便驻足观望了许久。乔依依不觉得这有什么新奇,却仍陪在他的身旁,享受此时的宁静。
夕阳西下,田埂之上,两人并肩而行。
程堂忽然开口道:“我们去买头牛吧!”
乔依依稍微愣了一下,感情他原来不是在看景啊,而是惦记上了农家的耕牛。
两人寻得一牧童,那牧童六七岁,他皮肤黝黑发亮,扎着小辫子,穿着麻布衣,坐在牛背上吹着竹笛。
程堂仰头问道:“你这牛卖不卖?”
牧童瞧两人面生的很,不似村里人,便不做理会。
程堂见状,立马取出十两银子,语气平缓,再次问道:“我用十两白银来买,如何?”
乔依依瞧见白花花的十两白银,顿时就不淡定了,立马拽着程堂走开,小声质问:“你疯啦?用十两白银买头快死的黄牛作甚?”
只见程堂神秘一笑,小声告知:“我自有打算,你且看好了。”
牧童显然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出十两白银买这头老牛,但又害怕受骗上当,便告诉两人须得娘亲同意才能卖。
牧童的家住在村尾,那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茅草房,连一块砖瓦都没有。
牧童喊道:“阿妈,有人想买牛!”
只见一名妇人咳嗽着从屋里走出,她面目碳黑,瘦骨嶙峋,见两人不似村里人,连忙将牧童护在身后。
妇人谨慎地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人?”
“我们从扬州来,想出十两银子买你家的老牛。”程堂取出银两,如实回答。
妇人见程堂较为诚恳,于是稍微放松了些,试探性地问道:“你们可知阉人?”
程堂听到阉人二字,又见那年幼牧童,心中已经将事件猜出了个大概。“我们只是单纯的想买牛,若是你家不卖,我另寻他家。”言罢,程堂转身欲要离去。
牧童扯了扯妇人的衣角,仰头小声说了句:“娘亲,我们卖了吧!”
妇人咳嗽几声,低头望了眼牧童,深思熟虑后,抬头说道:“十两银子,我们卖。”
乔依依本不想骑牛,奈何在程堂的极力要求下,最终还是坐上了牛背,两人正准备离开村子,忽然瞟见了屋侧晾着的布衣。
程堂突然问道:“我用这身衣物换这布衣,如何?”
片刻之后,程堂换完衣物,微笑着将白袍递到牧童手中,并靠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你找个时间偷偷溜出来,带着白袍来镇里最大的铁匠铺来找我,我能治好你娘的病。”
就这样那两名外乡人,一人牵牛,一人骑牛,迎着夕阳离开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