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是个不大不小的地方,有运河在旁,人民安居乐业,犯罪率很低,虽然城内设有锦衣卫,但是却没有百户与总旗,因为锦衣卫还不足五十人,所以城内最大的官职也只是小旗。
小旗管理十名锦衣卫,各小旗一般互不干扰,由于聊城没什么案件,所以小旗们都悠闲的很,天天巡街闲聊,那些商贩见了还要尊称一声大人,这面子又有,钱财又有,何必劳累自己去辛苦查案呢?
这都几年没有案件了,突然有个书童来报案,说是聊城对面的山腰上死了人。那几位小旗大人互相推脱,都不想去调查,因为即便查出来了,自己也什不了官,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呢。
最后迫于无奈,一位程姓的小旗被众人推选出来了,原因竟然是他的资历最老,来到聊城的时间最久,所以比较合适。
程文随着书童爬山,一路上都在寻找话题。
“你家主子无缘无故跑到这山上去作甚?”程文也是万般无奈,内心其实根本不愿干这个苦差事。
“祭奠夫人。”书童见大人问话,如实回答。
“哦…”
既谈到了逝者,程文知道已经不能再聊下去了,不然可就是戳人痛处了。
宅子庭院里,程堂双脚撑地,双手撑地,笑意盈盈地盯着那书生,盯得那书生浑身不自在。
“他们怎么还没来,是迷路了吗?”
“你杀了人,还冤官爷来得慢,真是好笑!”
程堂笑意不减,取出布包,将暗袋中的宝钞一张一张的铺在石子路上,然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宁采晨见之,不解,遂问:“你这是作甚?”
“我将钱财摆在地上,那官爷见了定会收入囊中。到时候你只要与他说,用这笔钱财将我们三人厚葬了便是。”程堂说的头头是道,一副躺平等死的姿势。
“我瞧这些不是下葬的钱,而是你用来贿赂官爷的脏款吧!”
宁采晨冷哼一声,一介布衣草民用上千两白银厚葬,你又不是公子王孙,行此厚葬乃是大罪!
程堂望着蓝天飞鸟,笑问道:“你这人倒有点意思,可有考取功名?”
“宁某不才,只是秀才,待今年进京赶考,将来必能上榜!”宁采晨表现得不卑不亢,虽志向宏大,却又不自负,只说自己能上榜,而不说高中状元。
程堂都忍不住要给他鼓掌了,这等人才,彳亍!很对自己的胃口!
“若是明年高中状元的人是我,能否请你当我的随侍?”
“你这黄口小儿,如此大言不惭!你若能高中状元,别说随侍,让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宁采晨仰头大笑,八岁小儿竟说要高中状元,真是可笑至极!
科举三年一届,你明年能高中状元?你做梦去吧!而且就今日这杀人案,人证物证俱在,你又如何逃脱?
程文与书童爬到四分之三,听闻书生狂笑不止,两人不经加快脚步。
程文疑惑问道:“你家主子这是和犯人聊上了?”
“程大人,我们快些上去!”
书童汗如雨下,早就与少爷说了,绑了他们两人,可少爷却说有辱斯文,若是那两贼人醒来要对少爷下毒手,那可怎么办呀!
两人爬上山腰,只见书生仰头大笑,那石子路上躺着三人,旁边还有许多宝钞。
程堂笑着回道:“那我在家恭候你的大驾!”
“狂妄!狂妄至极!不可理喻!”
“若你这种人都能高中状元,那些寒窗苦读十余载的寒门子弟们还不如一头撞死在那榜单之上!”
宁采晨平时都是温而儒雅的书生,如今却被程堂一番话给整怒了,四处寻找,寻得树枝,抬手就要往他身上抽去。
程文见到这一幕,连忙厉声呵斥道:“住手!你这是要打人吗?”
宁采晨听闻呵斥,吓得连忙丢掉树枝,弯腰作揖行礼,如实回答道:“此小儿轻狂不已,狂言说他必将高中状元,书生实在看不下去,迫不得已这才举棍行凶。”
这宁采晨乃是聊城唯一的秀才,程文曾在衙门里见过他,也算是个文化人,精通四书五经,通晓儒家思想。
程文快步上前,见地上躺着三人,其中那男童还睁着眼睛,贼溜溜地盯着自己。
仅一眼,程文就认出了程堂,这不是程老将军的孙子,程大人的儿子,程百户的胞弟,自己以前的主子吗?
程文跪拜在地,双手抱拳,道:“小人程文,拜见二少爷!”
此语一出,惊住四人,书童呆住了,宁采晨傻了,乔依依乐了。
程堂连忙起身,笑着问道:“你见过我?”
“在下曾在程府跟随晴洲先生学过武艺,而你是他的孙儿,在下练武时曾有幸见过年幼的大人!”程文表现的十分激动,完全没想到能在这个鬼地方遇见恩师的孙子。
“哎呀!想必这程姓也是爷爷赐予你的吧?”
程文一个铁铮铮的汉子,竟然双目落泪,感激涕零,大声说道:“我本是川蜀流民,幸得恩师收留,学的一身武艺,本想留在扬州世代守护程家子孙。恩师却说我武艺超群,理应报效国家,便赐了程姓。只是在下不才,到这聊城当了个小旗。”
程堂细细回想,小时候爷爷确实抱着自己看别人练武,只是练武的人太多了,自己根本就不记得有这号人。程堂缓缓捡起宝钞,放入布包暗袋,对面既然是个熟人,那就好办多了。
程堂朝左侧努了努嘴,说道:“你去瞧瞧那人死因。”
程文低头回应:“属下遵命!”
程文双指搭在乔依依的鼻子上,脸色愈发沉重,随后搭在其脉搏上,眉毛跳动,大为惊讶。
“二少爷,此人没死!”
程堂放完最后一张宝钞,听到这话,心中惊了,暗道爷爷怎么会教出这种糊涂蛋,连死人活人都分不清?
见到程文双指搭在乔依依的脉搏上,程堂不禁摇头叹息,无奈说道:“是旁边那个…”
程文往旁边那黑衣人瞧去,只是瞧上一眼就立马缩了回去,神色凝重,如实说道:“此人乃是影卫,难道她不是保护少爷的人吗?”
程堂还是头一次听到影卫这种东西,便问道:“这影卫是何人?”
程文答道:“这影卫乃是王侯将相培养的特殊死侍。只要是主子的命令,无论是暗杀任务还是护卫任务亦或是自尽命令,她们都无法抗拒。”
程堂皱眉,疑惑问道:“自尽都无法抗拒?这要如何培养啊?”
程文的神色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如实告知:“他们花银子购买女婴,从小培养她们的身手,武艺,改变她们的思维模式,让她们一生只忠于一人的命令。自古以来,男婴才是家族传宗接代的根本,女婴便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购买女婴培养影卫的秘法才一直流传至今。”
程文神色愈加沉重,显然是不想再说下去了。
程堂走到黑衣人跟前,掀开她的面具,果然是个女人,便又问道:“你对影卫之事,为何如此了解?”
“在下的妹妹就被父母卖了,换来两袋粮食救活了我与大哥的性命。”程文潸然泪下,捂脸痛苦,欲言又止,终是摇头叹息,跑到一旁调整情绪去了。
宁采晨与书童听完后,虽脸色难堪,但勉强能接受,毕竟男人是国家主力的这种封建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了。
程堂取下影卫腰间的铁牌,只见上面写着贰拾叁,难道数字代表着她是第二十三个成为影卫的人?
暗杀!他们果然还没死心,对于两年前的雪夜,程堂仍是记忆犹新。下意识地捏紧铁牌,眯眼皱眉,露出狠色,心底暗暗发誓:你可别露出了狐狸尾巴,不然我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搞死你!
程堂将铁牌收入布包,神色转变自如,笑道:“依依,你别装了!快些起来,我们该出发了!”
乔依依瞬间坐起身,朝着宁采晨挥了挥手,嬉皮笑脸,恶趣味地说道:“祝你和聂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她一定能给你生三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而且你还会娶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妾!”
乔依依这家伙倒是皮得很,因为锦衣卫认识程堂,便口无遮拦了起来,可谓报复心理极重。
宁采晨听完之后,顿时火冒三丈,随手捡起一树枝,拔腿就要追着乔依依打,幸得一旁书童拉住了他。
“少爷,你要冷静啊!程大人还在这里呢!”
“这死丫头竟敢辱我亡妻!辱我贞洁!今日即便我有牢狱之灾,也要将她的狗腿打断!”
程堂牵着乔依依的手跑出庭院,下山之际,回首喊道:“程文大人,此事处理完毕,你便与宁书生同行前往京师。”
程文一听,喜从天降,连忙回应:“好嘞!”
瞧二少爷这意思,肯定是叫我去京师跟着他混。那京师是什么地方,那遍地都是机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