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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八声甘州

风雅宋 硬核的熊猫 2767 2024-07-06 15:28

  李煜和徐游是在难以置信的时候,成为了江清馆的东家,虽然每人只有一成份子。当李煜点头,徐游打趣同意这个赌约的时候,都是抱着绝对不可能、纯粹好玩的心态,甄风的表态是一种心意,不管最后能不能拿到,态度更重要。

  现在两人进退维谷,尴尬得不行,皇帝和宰相两位唐国最有权力的人逛寒衣节诗会,结果逛成了青楼的东家,传出去可怎么了得?

  这个夜晚的表演结束后,特邀宾客们在进行“行首”的评选,虽然江清馆兰舟小娘子的呼声甚高,但是幕后操盘者才是最有影响力的。他们纠结着如何宣布结果的时候,柳妈妈忽然上台宣布江清馆兰舟小娘子要返场吟唱寒衣节诗会新作。

  没有准备,没有排练,也没有场景幕布加持,效果可能不好。这对于一些正纠结宣布结果的人而言是个好事。

  可是对于兰舟,无疑是个天大的挑战,新作不可怕,可怕的是甄风的新作又是一个新词牌。就像是一首歌曲有了词,却告诉你曲子没有现成的,但是马上要登台表演了。兰舟那端庄优雅此刻只剩下凌乱和紧张。

  最终她还是登台了。甄风告诉他,按照唐玄宗时教坊大曲《甘州》的调子走。当她看了词作,悬着的心放下,却又提起来了,这次她怕自己误了佳作。

  一些散场或者刚去寻欢作乐的人一听兰舟返场,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只见兰舟执红牙板登台,全程准备清唱,最是考校功力。没有配乐,没有歌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袅袅词曲之中,每一字,每一句,都备受关注。

  兰舟小娘子朱唇轻启念道:“词牌名《八声甘州》”然后开始以红牙板打节拍,吟唱道: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深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一曲罢了,兰舟退了,舞台空了,好多宾客才子久久不能离去。

  他们不知道怎么形容这首词。词风与当下旖旎情深的风格迥异,曲调带着隐约的慷慨悲壮之感,又是一首百年难遇的长调。如此的异样感觉再次涌起,突如其来的不知所措,让人难以评价。

  此前批判过《雨霖铃》的人率先站出来,刚才他们被打蒙了没来得及制止住场面的失控,此刻他们已经蓄势待发。

  “胡闹,简直是胡闹,这是甚么词牌,如此填词,失去了文字的凝练,音韵的优美,纯粹为了哗众取宠!”

  “此词有几句意境尚可,只是免不了词句堆砌、牵强附会,不值一提。”

  “为什么选这首词吟唱,比这好的那么多,是不是填词的人想出名想疯了行贿?”

  在各个角落均有批评的声音率先响起,一些只懂玩乐之人也跟着起哄。柳妈妈看着这场面,拍拍自己胸脯,心有余悸地自言自语道:不是说《雨霖铃》是柳姓书生所作的吗,为什么甄风也能填出这样好的词来?

  不多久,院子里的喧哗把正在回味的李煜等人惊动了,李煜听了后不禁说了声“聒噪”。

  “那小子真的能写出这样的佳作来?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徐游沉吟良久道:“六郎,这首新词和刚才的《雨霖铃》虽然风格不同,但是行文用字、意境选取,你不觉得很相似吗?”

  李煜有些动容,道:“你是说……这可能吗?”

  徐游想了想反问道:“六郎,还记得“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偈语吗?”

  李煜点点头,不知为何徐游突然有此一问。徐游露出无奈的笑容:“那句话就是出自这小子之口,他就是望江楼的掌柜。刚才老臣见他言语有失,所以不敢引荐,没想到啊……”

  “这……有诸葛卧龙之才的是他,弄出如此美酒佳肴的也是他,连填出如此新奇的好词也是他?他才多大年纪,以往闻所未闻,怎会……不可能……”

  李煜和徐游两人正分析着,场面慢慢发生了逆转。那些真正有才华的、已经被《雨霖铃》圈粉的,开始用言语奋起反击。整个寒衣节诗会瞬间成了唇枪舌战的辩论地、叫骂地。

  柳妈妈终于又一次站出来了,她也不得不站出来,再这样下去,明日寒衣节诗会火了,但是这首新词也会更火。柳妈妈刚刚让众人安静下来,准备开宴席的时候,有人站出来了。

  “各位才子佳人,某乃徐锴徐鼐臣,今日受邀前来本是品评诗词,不想遇到了这样的场景,不由得分说两句。此词上阙即点明节气,恰是今日暮雨骤歇之后,以景叙情,以‘归舟’写羁旅行役之苦,以清劲之气,沉雄之魄,写奇丽之情,语浅而情深,不外如是。

  谁说此乃文字堆砌,哗众取宠,实属无知。此词通篇结构严密,迭宕开阖,首尾照应,乃是难得佳作。‘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此语于诗句上不减唐人之高处,试问在座诸位谁能写得出来?”

  徐锴原来一直隐匿于诗会之中,此刻方为发现一首好词而现身点评证道,哪怕招致诽谤也要遵从本心。他语音刚落,一个声音淡淡响起:“确实如此,飞卿词曰:‘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此词意境颇有相似之处。只是诸位争论良多,却不知此词为谁所出?”

  许多人发现,说话的竟然是当代文宗、知制诰徐铉徐鼎臣。他的文章议论与韩熙载齐名,称“韩徐”,又与弟徐锴俱精通文字学,号“大小徐”。他的诗作平易浅切,真率自然,不押险韵,不用奇字,颇近白居易诗风。诸多国书旨意均是出自他之手。

  兰舟小娘子听到这个问题忽然现身,脸色羞红道:“此乃柳……柳七所作。”

  甄风虽然没想到现场快打起来,不过早就料到会有人问作者名,于是交代了兰舟,若是有人问起,一定要说是“柳七”,否则以后就不帮她和江清馆了。何妈妈一听,连忙逼着兰舟“就范”。管他是柳七还是甄风,反正有实惠能拿就行,上次不也说《雨霖铃》是柳姓书生所作,这回也是姓柳……

  “柳七?”柳妈妈在台上一听,兰舟这蹄子竟然说的不是甄风,出乎意料的同时也恢复点生气:“对,是书生柳七所作。”

  李煜和徐游没有揭穿,除非要暴露自己,把这个赌约都说出来,否则没必要去拆穿别人善良的谎言。

  “没听说过,让他出来见见啊……”

  “七郎填完词,已离开了。”

  柳妈妈见状甚喜,带着一个年届三十但打扮依旧艳丽的女子上台,招呼道:“诸位来此寒衣节诗会,怎可无宴席。就在一个月前,有‘易牙’之称的肖潇娘子,历经三年新菜品尝试终有突破,为此,肖潇娘子特意前往净居寺吃斋还愿、指点意见。今日趁此良辰,贵客云集,大宴四方。”

  此时,已经无人去提公布“行首”名单之事,或许草草了之,默默地让秦小小继续“行首”名头最是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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