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谁吓哭了那个小女孩
京城里,一座不怎么阔气的府邸门前,两个小孩正在嬉戏。
小女孩长得非常漂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着,一张小口奶声奶气地喊道:“方域哥哥,你上朝回来路过六必居,记得买点腌菜,我给你在家做好吃的!”
另一个小男生比小女孩要高出一头,生的俊秀,眉宇间也透着灵气。他装模作样地向远处走,回头对小女孩道:“嫣儿妹妹,我知道了。但是只怕今日朝中公务繁忙,要很晚才能回来哩!你就莫要等我,先自己歇着吧!”
那方域哥哥说完,还在等着自己的嫣儿妹妹说要等自己的可心的话,却不想那小女孩不说话了,而是看向了一列马车。
只见这列马车吱呀呀地停在了府邸门前,接着便从马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人。此人一张圆脸略微发红,鬓边有稍许的络腮胡子,倒像是刚刚喝了一顿酒。
嫣儿一开始只是好奇地看着他,但看到他的脸之后,不由得有些内心发慌,甚至还有些害怕,有些透不过气来。
那红脸男人见到了门前的小姑娘,脸上透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道:“小姑娘,你是这家的小姐吗?”
不知为何,那男人此言一出,更加让那嫣儿心惊胆战,突然间大声哭了出来!
方域听到了嫣儿的哭声,忙跑了过来,站在了嫣儿身边,问道:“怎么了,嫣儿妹妹,你怎么了?”
那嫣儿只是浑身发抖,不住地啜泣,手抓紧了方域的胳膊,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那红脸的中年男人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感到一阵困惑和委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那男人的身后传了过来:“相公,怎么了?”
只见一个温婉的女人从马车中走了出来,接着走到了那男人身边,看向了眼前的小男孩和小女孩。
她温柔道:“小姑娘,怎么了?怎么哭得这般伤心呢?”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了自己的手帕,小心地递给了嫣儿。
说来也奇怪,那嫣儿看到这个女人,非但没有觉得害怕,倒是觉得有几分亲切,竟然接过了手帕,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哭声也止住了。
这时,从那府邸内跑出来几个家院和一个老妈子。
那老妈子忙将那嫣儿抱在怀里,好生安慰,接着便领着两个小孩回院中玩去了。
而众家院见到这两个陌生人,倒也还算礼貌客气,问道:“阁下是?”
“烦请禀报御史大人,学生阮大铖从家乡桐城,夙夜赶来,已经到了。“那唤做阮大铖的红脸汉子一边向众人行礼,一边道。
家院听说是从桐城来的,立时变得更加客气了,有的更是跑进去禀报主人。
更是有识时务的家院,也不等主人吩咐,赶着上前帮着阮大铖卸这车上的金银细软。
只见与阮大铖同来的竟然将近20人,但这些人只有几个像是自家人的,其他既不像亲戚,更不像仆人,举手投足间还有些拿腔作势,倒像是唱戏的。
这阮大铖和一众家院解释道:“学生喜欢这戏曲、传奇多年,也时常自己编一些让人来演;最近新编了一曲《双金榜》,这次进京,也把熟识的几位名角带了来,希望能给御史大人和京城的大人们看一看,也算晚生一点心意。”
家院们听着,个个喜笑颜开,更有巧舌的说道:“早就听我们老爷夸奖老家的阮相公才华横溢,当世少有。如此,我们也跟着享受啦!”
正说着,府上上了年岁的管家走了出来,边作揖边道:“阮相公一路辛苦,一路辛苦!我是府上的管家,您一路劳顿,老爷让我安排您先在府上住下,之后您再去见他不迟。”
“好好好,那就辛苦管家了!”
管家帮着好一顿安置,不光要解决这将近20人的住处,更随着的还有几马车的铜锣鼓镲各种戏服。阮大铖也顾不上休息,指挥着众人将各种物件搬进府中。末了,他请自家佣人抬着一箱东西给管家。
“学生知道御史大人有多年没有回乡了,因此这次过来特地带了些老家的物件,还请管家代为收下!”
管家看了看箱子,又抬头看了看阮大铖。阮大铖满面笑容,极是虔诚。
管家略微沉吟,道:“既是老家的物件,我就先代老爷谢过阮相公了!”
阮大铖顿时喜笑颜开,连连道:“管家何必客气,同为乡里,也是人之常情嘛!”
“阮相公,既然已经安顿就绪了,我们就去见老爷吧,老爷还在客厅等着哪。”
阮大铖连连称是,跟在管家身后向内走去。
院中,他看到自己的夫人竟是和那府上的小姐玩在了一处,还十分亲昵。阮大铖心中好生奇怪,如何那小姐一见到自己便像被吓到一样,哭得那般伤心呢?
当然此刻他也没有过多的心思去想那些小事了,因为管家已经带着他进入了客厅。
客厅里一位儒者打扮的人正襟危坐,年龄却与阮大铖不相上下,一缕长髯垂在胸前。
此人乃是大明朝左都御史,内阁大臣左光斗。
阮大铖紧走几步向前,行了个大礼,道:“晚生奉师命进京,路上多有耽搁,还请恩师恕罪!”
左光斗也连忙起身搀扶阮大铖起来。
“你我既有同乡之谊,又有师生之份,实不该这样客气。来来来,快快请坐。”
阮大铖小心坐下,二人寒暄了几句,不外乎家乡人事和一路见闻。
接着左光斗道:“这次让你来京城,你也都知道了。如今吏部给事中新缺,我在内阁已与阁老们商议过了,不日便奏请皇上御批,由你补这个缺。”
尽管阮大铖之前已得到这个消息,但亲耳听到还是喜不自胜。连连道:“学生能够为朝堂效力,多亏恩师的提点和保荐。这份恩情,没齿难忘啊!”
左光斗摆摆手,表示不敢当,继续道:“吏部乃六部之首,掌握着我大明官场,实在是朝廷风气之源头,你当……”
正说着管家走了进来,在左光斗耳边耳语几句。只见听着管家说话的左光斗脸色却渐渐不悦,而阮大铖此时更是一下子提心吊胆了起来。
左光斗示意管家出去了,才徐徐道:“集之啊,这几年你是丁忧在家吧?”
“是是,家母四年前过世,学生一直丁忧在家,这次也是多亏恩师…..”
“既是丁忧,当没有什么生财手段,那怎么会有给我的箱子里那几百两银子?”
阮大铖听罢,扑通又跪下了。
“恩师莫生气,听学生解释。当日收到恩师的信,学生是感激万分,也欢喜万分,但是学生已在家四年有余,不说家徒四壁,也是穷困潦倒,于是只能向乡里借取前往京城的盘缠。乡里百姓无不挂念着恩师,不仅给了学生路上的盘缠,更是拜托学生将家乡物产和一些琐碎银两带来孝敬给恩师,也是为了向您表达家乡人的一片心意。学生知道恩师素来清廉,这些东西是断不会要的,但怎奈故乡老少一片心意,晚生也只能戴罪带了来,交给了管家。这些都是老家人对您的感念,还希望恩师不要见怪啊!“
左光斗的面色稍微好了些,叹道:“你既知我,就不该带了来。那些老家的特产,我倒是真心喜欢,就留下吧,至于那些银两,你拿回去,也不必退还乡亲了,以免伤了老家人的感情。你刚到京师,还有一大家子要安顿,免不了要用银子,这些你就自己留着用吧。”
“不敢,不敢,既然恩师不收,那我就更没有留下来的道理了,我这几天就让人把这些银两带回去,还给乡亲们。”
左光斗没再回话,只是让阮大铖起来,莫再跪着。
阮大铖起身坐回座位,忙小心地笑道:“恩师,学生近来新作了一曲《双金榜》,这次上京也把熟识的戏子们带了来,您什么时候得空,学生让他们给您演上一出,您给学生指点指点。”
左光斗听罢,眉头轻轻皱了皱,却也不动声色。
但阮大铖毕竟是敏锐之人,早已察觉到了。
左光斗道:“集之,我知道你素来喜欢编撰曲目,也是很有几分才气。但是吏部事大,不仅担着选贤任能之责,更有为百官表率之责。所以,依我之见,这曲乐之事,以后还是少做,你觉得呢。”
阮大铖此时脸色更红了,只知道连连答应:“学生谨记,学生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