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回到家中,见王弗正在逗苏迈玩,一把抱起儿子,笑道:“迈儿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对了,我看隔壁在搬家,怎么回事?”
王弗接过苏迈,抱在怀里一边哄他睡觉,一边回答着:“还能怎样,卖了呗。刘大姐这几天一直在找买家,今天总算卖出去了。”
苏轼自责道:“我终究还是没能帮到她。”
王弗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无须自责。”
“那他们以后住哪儿呢?”
王弗拍着昏昏欲睡的苏迈回答道:“先去亲戚家借住吧,等刘大哥从陕州回来后再做打算。”
晚上,苏轼躺在床上,刘大哥一家的惨状不断地脑海中回荡。每年像刘大哥这样因为遗失物资而倾家荡产的人不在少数,为官一任竟然不能为民分忧,那不就违背当年出仕的初心了吗?宋选区区一介太守,纵然有心帮助也无能为力,此事除非朝廷做主,否则很难改变。他思来想去,辗转反侧,碰醒了一旁熟睡的王弗。
王弗睡眼惺忪地看着苏轼:“你怎么还不睡啊?”
苏轼将王弗搂入怀中,柔声道:“我吵醒你了,不好意思。睡吧,睡吧。”
王弗见苏轼一脸愁容,关心道:“是因为刘大姐他们家卖房的事吗?”
“是啊,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你已经尽力了,这就足够了。尽人事,听天命,无愧于心便好。”
苏轼紧紧地搂着王弗,伤感道:“我知道。刘大哥家尚有一间祖屋可卖,其他衙前没有田产岂不是要东拼西凑、四处借债,甚至卖儿卖女。一想到此,我便心如刀绞。”
王弗轻拍苏轼的背,安慰道:“轼哥哥,我又何尝不替他们难过呢?要不这样,明天你去衙门打听一下哪位衙前准备卖孩子,我们把他们买来,起码跟着我们不至于忍饥挨饿、或者被打骂体罚之类的。”
苏轼怅然道:“我这点俸禄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啊。黄河激流汹涌,难免不出意外,下次若是再有人卖儿卖女怎么办,我们全买回来也负担不起啊!算了,不想了,睡吧。”
王弗闭目思索许久,突然灵机一动,推了下苏轼,道:“轼哥哥,你睡着了吗?”
“没有,怎么了?”
王弗问道:“我们虽然救不了,但是有一个人说不定能救。”
苏轼猛然坐起,问道:“谁?”
“韩稚圭韩相公。他贵为宰相,说不定他有办法。你不是还没给朝廷寄《谢上表》吗,不如连给韩相公的信也一并寄了。”官员到任后需要写一篇《谢上表》寄给朝廷以感谢宋仁宗的皇恩浩荡。(韩琦,字稚圭)
苏轼这几日因为竹筏遗失之事忧心忡忡,无心写文,便耽搁了。他恍然大悟,一把抱住王弗,开心道:“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明天就写……不行,再等等。”
“怎么了?”王弗不解。
苏轼担忧道:“韩相公日理万机,朝廷诸事已经够让他烦心了,哪还有心思考虑此事的解决办法。不如我先去调查一下,想个切实可行的解决之法再一并上报,韩相公若是觉得可行,也好直接向官家禀报。”
“这样最好,那就辛苦轼哥哥了。”
苏轼开心道:“只要此事能解决,也算为此地百姓解决了一大烦心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来辛苦!”
王弗想了下,道:“那你就先去调查吧,想好解决办法了记得先向宋大人汇报一下,征得他的同意后再上报韩相公,毕竟他是你的上司,这点颜面还是要给的。”
苏轼笑道:“还是小弗想的周全,就这么办!”
几日后,苏轼经过一番调研考察,发现事故大多发生在陕州附近,原因有二:
一来,此地黄河河水湍急,还有砥柱屹立于河道内,稍有不慎便会翻船。一旦翻船,如此湍急的河水根本无法捞回,只能看着竹筏被滂湃激流打散后吞没或冲走。
二来,朝中负责此事的官吏只管发号施令,根本不管黄河处于汛期还是旱期。若是旱期还好,一旦遇上汛期,衙前虽不愿运送,但官命难违,只得冒险出行,运送者十次有七八次都出事故。一出事故就要衙前赔偿,官吏只负责索赔,至于赔偿的钱从何而出,官吏们毫不关心。
针对这样的情况,苏轼觉得如果朝廷能够取消固定运送时间,根据黄河水势因地制宜,在黄河之水涨潮前安排衙前运送会安全很多。他将自己的调研结果和解决办法系统梳理了一下,向宋选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并表明想上书给韩琦禀明想改革衙前之役的想法。宋选颇为赞同,虽然不知结果如何,但不失为一种方法。
汴京。
韩琦没多久便收到了苏轼的《凤翔到任谢执政启》、《上韩魏公论场务书》。他读着苏轼的《上韩魏公论场务书》,只见上面写着:臣官于凤翔,见民之所最畏者,莫若衙前之役……是二千四百分者,衙前之所独任……民之困苦,又可知矣……洋洋洒洒一千余字将百姓的困苦与衙前之役的弊端及解决办法详细陈述。
韩琦读完后感慨道:“子瞻这孩子有想法,刚做官就知为民分忧,并能结合实际情况处理问题,后生可畏啊!”
没多久,凤翔府收到了朝廷决定改革衙前之役制度的答复,从此不再随意征运竹筏,而是根据时令和黄河水势来运送,最大程度地减少因渡黄河而发生的危险和损失。
凤翔府张贴告示广而告之,百姓无不奔走相告,相互庆贺。
苏轼刚到任便为当地百姓做了件实事,颇为开心,更加坚定了自己为官一任、为民分忧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