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八娘拉着苏轼和苏辙的手,眼中含泪:“两个小傻瓜,我又不是远嫁他乡,想见了随时都能见呀。”
“八娘!”门外传来程夫人的声音。
苏八娘拭去泪水朝门口走去。程夫人一进屋感觉姐弟三人氛围不对,苏八娘又双眼通红,料想大家因为明日大婚而伤感,柔声道:“八娘明天就出嫁了,记得娘之前嘱咐你的话吗?”
“记得,娘放心吧。”
苏八娘看着程夫人,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经常见到母亲,泪水奔涌而出,一把抱住母亲相拥而泣。
苏轼抬头凝视屋顶,努力将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憋回去。
深夜。
嬉园。
微风拂过,萋萋芳草微动。轻云漫漫,月光洒在躺在草地的苏轼身上。
他看着满天繁星,流星划过,转瞬即逝。
一个身影缓缓向苏轼靠近,走到他身边蹲下,将一壶酒的塞子拽掉,递到他脸前,自己拿着另外一壶:“来,咱们兄弟俩对饮一壶。”
苏轼神色惊愕地看着苏辙,坐起身来将苏辙手中的两壶酒壶全接了过来:“你小着呢,喝什么酒!”
苏辙伸手要回一壶,和苏轼手中的酒壶碰了下,笑道:“兄长借酒消愁,做弟弟的焉能不陪?来,我们兄弟俩今夜不醉不归!”
苏轼愣了一下,略显无奈地摇摇头,笑道:“你呀,来,我们兄弟俩痛饮此壶!”说着仰头仰头痛饮起来。他再度躺下,看着满天繁星,脑海中回荡着姐弟三人儿时在嬉园中嬉戏的场景,怅然若失……
三日后。
苏宅。
苏轼和苏辙一大早便拿着书卷准备去刘巨那儿,见程夫人在府中四处安排人忙碌着,上前问道:“娘,今天家里有何事需要我们帮忙吗?”
程夫人道:“今日女婿要来拜门,当然要好好准备一下。”宋朝女婿于成婚后次日、三日或一周皆可携妻回娘家拜门。
苏轼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竟忘了此事。我去向刘先生告假,去去就来。”
程夫人道:“你在刘微之先生那儿也学了两年多了吧。”
苏轼道:“嗯,学到年底就不去了。”
“做事理应善始善终,八娘哪日都能见,不差今日,学业为重。”
“前几日刘先生给我出了一道题,我昨天突然想出了答案。我今天去请教一番再回来,娘一定让姐姐先别急着走,等我回来。”
程夫人笑道:“好,去吧。”
苏轼、苏辙一同离开了。
临近晌午,一辆马车缓缓在苏宅门前停下。程之才下车后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苏八娘看着远去的程之才,脸上闪过一抹忧伤。
车外的小早上前搀扶速苏八娘下车。
程之才走到苏宅门口,放缓脚步,待苏八娘过来后整理了一下衣衫,面带微笑牵着苏八娘的手一同迈进苏宅。
午饭时,众人围坐桌前,正要用饭,苏轼和苏辙回来了。
程夫人没想到两人回来得这么早,好在午饭做得多,急忙让下人准备碗筷。
苏轼、苏辙落座后,苏洵简单说了几句,大家便开始用餐。
苏轼一边吃饭,一边看着苏八娘,感觉对方精神状态不太好,关心道:“姐姐,昨晚没睡好吗?我看你有点疲惫。”
苏八娘正要回复,程之才抢过话:“连着几晚都睡得晚了些,毕竟新婚嘛,你懂得!”
众人皆惊。
苏轼没想到程之才当着长辈的面竟说出此话,当即耳根红透,低头不语。
苏辙一脸茫然地看着大家,氛围变得有些尴尬。他对一旁埋头吃饭的苏轼耳语道:“表兄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别问了,吃饭。”
用过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寒暄着。
苏洵感觉苏八娘精神状态不佳,直觉告诉他应该不是身体疲惫这么简单,便对苏轼道:“子瞻,正辅难得过来,你带他去书斋桌上放到那副字画送予他。”
苏轼马上明白苏洵的用意,拉着程之才:“爹爹得知兄长今日要来,特意准备了那副字画,一定会喜欢的。爹平时都不让我看,生怕我弄脏了画卷。
今日托兄长的福,可以细观,走,我们去书斋。”说完装出一副激动地要去书斋一饱眼福的姿态强行拉走程之才。
程之才对苏八娘使了个眼色,对苏洵、程夫人道:“八娘知书达理,在家深得爹娘喜爱呢!八娘,你就好好陪陪姑父姑母吧。”
苏八娘点头不语。
苏辙站在原地看了眼苏八娘,又看了下苏轼和程之才渐行渐远的背影,感觉刚才的氛围有些微妙。“辙儿,你也随子瞻去吧。”
苏洵打断了苏辙的思路。苏辙领命追了出去。
苏洵待众人离开后,屏退下人,只留任彩莲一人守在门外,对低头不语的苏八娘道:“八娘,你告诉爹程家那边出什么了事吗?”
程夫人坐到苏八娘身旁,轻抚其背:“八娘,这儿没外人,你告诉爹娘发生了何事。”
苏八娘听到父母这么问,压抑已久的悲伤瞬间爆发,抱着程夫人失声痛哭起来。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她缓缓松开程夫人,用力抠着手指,咬紧牙关,努力控制情绪,但浑身仍因抽泣而颤抖着。
“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这几天太累了,又想爹娘……所以一时失态。”
苏洵站起身来,走到苏八娘身边坐下:“八娘,你素来知礼数,我已经屏退下人,你今天在这儿说的任何话都不会被夫家听到,今天我们就抛开所有的礼数来聊聊,如何?”
苏洵一向对子女要求严格,今天竟然让苏八娘抛开礼数交谈。苏八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母亲对自己点点头,犹豫片刻,讲述了这三天的经历。
程濬素来品行不端,好色好赌,大娘子做事飞扬跋扈,备受宠爱的妾室们各个不是省油的灯。
苏八娘从小知书达理,待人谦和,对于这一家人的做事风格难以接受,也不会处理如此复杂的人际关系,经常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多次受到程濬和大娘子的责骂。
程濬经常在大庭广众搂着小妾在家中大呼小叫地赌博,大娘子和小妾们更是斗得不可开交。
苏八娘本不愿参与其中,可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难免被卷入其中,成了众人借机发泄的出气筒。
程夫人听完苏八娘的讲述心中绞痛。“正辅呢?”
“他觉得这很正常,说我小题大做。昨日我说了他几句,他竟……竟责骂起我来。”苏八娘泣不成声。
苏洵听后长叹一声,沉默许久,语气低沉地说道:“程家财大权大,咱们家势单力薄管不了他们家的这些事啊!这些事本和你无关,你既为人妇,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苏八娘点点头。
许久,苏轼、苏辙和程之才回来了。
苏轼抢下一步跑到苏八娘身边,递给苏八娘一包点心,笑道:“刚才我把姐姐爱吃什么口味的点心都给兄长说了一遍,以后你想吃什么尽管给兄长说。”
程之才柔声道:“八娘乖巧,从不向我提要求,是为夫大意了,以后你想吃什么随时告诉我,我让下人去采买。”
苏八娘点点头,接过点心,泪水潸然。程之才见其双目通红,以为是感动苏轼的所作所为,并未发现他回来之前苏八娘早已哭红了双眼。
一旁的程夫人怕程之才多心,发现自己也哭了,故意转移话题:“八娘回来一趟,娘真的舍不得你走啊!”说完拿出丝帕拭泪。
苏八娘抱着母亲痛哭起来。程之才以为是母女不忍分离,并未多疑。
程之才等母女二人稍微平息了一下情绪,走过去搂住苏八娘的肩膀,柔声道:“两家人离得这么近,你要是想念岳丈、岳母随时可以回来,乖,不哭了啊。”
苏八娘点点头,不停地抽泣着。
程之才和苏八娘稍坐片刻,拜别苏洵等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