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所有的事皆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妥当,如今家中只剩下苏轼、王闰之、苏迈、苏迨、苏过、吕筱悠、王朝云、任彩莲、阿宗、阿文、小暖、小晴十二人。厨子已走,王闰之和家中女眷们一起下厨做了一桌饭,苏轼命人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让所有人落座。大家坐定后,他起身高举酒杯,道:“我想也许明天或者后天,朝廷的人就会抵达,以后我这一家老小都要各位多多照应了,千恩万谢都在这杯酒中。”
阿宗等人见苏轼突然放低姿态,皆受宠若惊,急忙起身回应这是职责所在。阿宗举杯道:“能伺候苏官人一家是我的荣幸,不管苏官人以后被派往何处,天涯海角我都誓死追随。”众人纷纷表示誓死追随苏轼。
苏轼感动不已,双目含泪。吃过晚饭,他在空荡荡的家中四处转悠着,路过王朝云和小暖的房间时,见房门开着,王朝云正在屋内收拾东西,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这个熟悉的身影以后也许再也看不到了,双脚不听使唤地往屋里挪动着。
王朝云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身见苏轼正朝自己缓步走来,一改往日称呼,轻唤道:“轼哥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叫,但是内心似乎有种强烈的声音催促着她。
苏轼回过神来,急忙转身离去,被王朝云一把从身后抱住。他愣在原地,表情哀伤地微微叹了口气,换上冷淡的语气质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王朝云声泪俱下:“不要走!我……我很害怕……”
苏轼道:“害怕什么?”
王朝云道:“害怕你回来后依然要赶我走……害怕你从此对我形同陌路……”
苏轼语气低沉道:“就算官家饶我一命,只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来发配到何处暂未可知,你跟着我又有何用!”
王朝云激动道:“不管你去哪里,我都生死相随!”
苏轼心中感动不已,马上恢复理智,厉声道:“我不需要!”说完掰开王朝云的手,准备出门。
王朝云快步上前,一把将房门关上,背靠着房门,双眼通红地看着苏轼,道:“我知道你不想连累我,从在杭州选择跟你走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打算离开你。你说过的,我们永远不分开,君子言而有信……”
苏轼一把推开王朝云,道:“那你当我是小人好了!”说完准备离开却见门栓刚才被王朝云悄悄拴上,只得去抽门栓,就在门栓即将被拉开的一瞬间,他见一旁的王朝云突然将衣服脱去,急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厉声道:“你……你干什么!”
王朝云走到苏轼身边,双臂环绕他的颈部,轻声道:“你昨晚不是说想要我,不想等了吗?今晚我就给你。”说完踮起脚尖去亲吻苏轼。
苏轼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到了,任凭对方亲吻着,许久才缓过神来,一把推开对方,生气道:“你……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王朝云道:“我太了解你了,不管官家如何处置你,你都会自认为是为我好而远远地推开我。我要做你的妾,我要永远陪着你!”
苏轼脱下长衫,将对方包裹住,道:“你既然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认定的事不会改变。”说完一把抱起王朝云朝床边走去。他将王朝云放到床上,在其额头亲吻了一下,道,“时辰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说完快步离开了房间,留下王朝云一人独自哭泣。
两行清泪划过苏轼脸颊。他快步向前走着,内心压抑已久的悲伤之情彻底爆发。他躲在院中无人的角落哭泣许久,等心情平复后才回到房中。
此时王闰之正坐在床边发呆,一旁的小暖见苏轼来了,道:“我去给官人打水。”
苏轼点点头,待小暖离开房间后,在王闰之身边坐下,道:“在想什么呢?”
王闰之道:“没……没想什么……你的长衫呢?”
苏轼没有回答,满含歉意地看着王闰之,道:“对不起!”
王闰之愕然,道:“为何突然道歉?”
苏轼道:“这些年,我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跟着我四处奔波。如今这一去不知能否回来,迨儿、过儿还小,家中一应事务都要你照料,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王闰之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是夫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苏轼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谁应该做的,即便是夫妻,你做这些我也心怀感激。这些年你辛苦了……这是我今生欠你的,无以为报,只盼来生……”
王闰之急忙捂住苏轼的嘴,道:“哪有来生,你不会有事的!我会日夜为你祝祷祈福,等你平安归来,你切不可放弃希望啊!迨儿、过儿还小,可不能没有爹。”
苏轼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官家只怕要重判我,即使免于一死,多半也是流放,到时你要跟着我风餐露宿,我于心何忍!”说着哽咽起来。
王闰之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一家人齐齐整整的,风餐露宿又有何妨?”
小暖端着热水走了进来,等苏轼洗漱完后端着水离开。
王闰之道:“时辰不早了,别想那么多了,早点睡吧。”
苏轼点点头,在床上躺了下来,背对着王闰之缓缓闭上眼睛。黑暗降临之前往往让人最无助与害怕,他不知道朝廷派来的人何时能到,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在一波又一波的不安中,他彻夜难眠……
翌日。
天未亮,一宿没睡的苏轼起身前往衙门,将手头没处理完的公务处理完,又为程棐的弟弟程岳写了封求情的奏章。祖无颇来到衙门,听衙役说苏轼一个时辰前就来了,愕然,快步来到知州厅,见苏轼正在处理公务,关心道:“昨天家中出什么事了吗?”
苏轼放下笔,道:“家中无事,只怕我有事了。”
祖无颇疑惑道:“你能有什么事?”
苏轼道:“官家要治我的罪,具体细节我没法告诉你,但是不出意外朝廷派来的人这两天就会来湖州抓我入京。”
祖无颇大惊失色,道:“官家为何要治你的罪?虽然我们只共事数月,可是你的政绩都是百姓有目共睹的。”
苏轼叹了口气,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好了,不说这些了。我把手头这点文件批完,我们交接一下,新任知州来之前,衙门的事就要靠你多照应着了。”
苏轼和祖无颇做了简单的交接,又将一些未完成的事项嘱咐其一定要做完。两人正交谈着公事,忽闻门外衙役来报:“大事不好了,有人闯进衙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