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二年。
二月。
苏轼、苏辙一行人抵达汴京。兄弟俩还不知道此次守丧回来,朝廷早已不是他们当年认知中的朝廷了。如今当权的宋神宗和他们曾经见过的宋仁宗以及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宋英宗两位皇帝相比无论性格还是做事风格都大相径庭,朝廷一年多以来发生了诸多变故,早已变成了多事之秋。
宋朝设置二府三司。二府为中书门下和枢密院,其中,中书门下负责行政事务,枢密院负责军机事务。三司为户部、度支、铁盐三司,负责财政事务,其中,户部负责户口、税赋等事务,度支负责粮食、漕运等事务,盐铁负责盐、河渠、军器等事务。二府三司制度的存在使得行政、军事、财政相互独立而彼此牵制,最终都对皇帝负责。
数日前,王安石被宋神宗重用,改任参知政事。王安石在宋神宗的支持下,打破了宋朝延续一百多年的行政、军事、财政三方牵制的局面,设立负责制定三司条例的制置三司条例司,为推行新法做准备。苏辙原来担任的大名府推官因他回乡守丧已派别人出任,所以二月中旬他被安排进制置三司条例司这个新成立的机构担任检详文字,而苏轼则继续回到守丧前所在的直史馆担任官告院。
三月。
苏轼担任官告院已将近一个月,他天资聪慧,做事效率高,很快便将手头的工作处理妥当,所以这份工作对他来说颇为清闲,每天下午忙完公事便和同僚们早早回家去了。
这天,苏轼约了苏辙一家晚上来家里吃饭。他刚一进门便见到不远处苏迈、苏迟正蹲在地上玩耍。
苏迈见苏轼回来了,起身上前,一把抱住苏轼,开心地说道:“爹,你回来啦!”
苏迟行了一礼,道:“伯父回来了。”
“迟儿什么时候到的?”
苏迟回答道:“刚到。”
“你爹娘呢?”
“娘和伯母在房中聊天,爹还没回来。不过,娘已派人告知爹,让他处理完公务直接来伯父家。”
苏轼点点头,左右手拉着苏迟、苏迈朝厢房走去。途中,苏迈激动地对苏轼说道:“爹,今天先生夸我了呢!”
苏轼笑道:“哦?先生夸你什么了?”
“今天先生讲《礼记》问到了书中的几个问题。爹之前在眉山给我讲过此书,我便把自己对于书中的理解讲了出来,先生夸我有想法呢!”
苏轼拉着苏迈的手一边行进,一边说道:“即便爹讲过了,你也要好好听,同一本书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见解,读书最忌讳只听一家之言,要多方汲取不同的意见和见解为己所用才是。”
苏迈点点头,道:“明白,所以今天我并未向先生提及我已经随爹学过此书之事,还是很认真地在听先生讲解。”
苏轼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
苏迟看着苏轼和苏迈,撅起小嘴,道:“我也想去。”
苏轼笑道:“你太小了,再过几年就送你去。”
三人来到厢房,苏轼见史萱苒和王闰之正在聊天,并未见苏适的身影,问道:“适儿呢?”
史萱苒答道:“在家睡觉呢,就没抱他来。”
几人闲聊了许久,夜幕已至,苏辙缓缓而归。家仆见其来了,一人前去通知王闰之和史萱苒,一人则去通知厨子准备好的菜可以下锅了。苏辙打听到苏轼此时正在书斋看书,径直来到书斋。苏辙刚一进门,苏轼放下手中的书卷,关心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苏辙叹了口气,道:“条例司事务繁杂,每日晨出暮归,我真的颇为羡慕兄长啊!”
苏轼道:“如今官家任命王大人推行新法,你那儿自是忙碌些。”
苏辙见苏迈、苏迟不在书斋内,问道:“迈儿、迟儿呢?”
“不知跑到哪儿去玩了,让他们玩吧,等饭好了再去寻他们便是。”
苏辙点点头,在苏轼身边坐下。
苏轼见其愁眉不展,关心道:“如今朝中反对新法之声肆起,你那儿的工作应该不好开展吧。”
苏辙叹息道:“我官职小,也就是照章办事,所以还好。只不过……”他说完起身朝敞开的书斋大门走去,走到门口探出头来四下张望,确保没人后将房门关上,回到苏轼身边,低声道:“先帝驾崩花费不少,如今财政吃紧,王大人推行新法本意乃丰财强兵,这是好事,可不过最近条例司制定的一些关于新法的政策以及王大人的一些主张,我却不敢苟同。”
苏轼道:“说来听听。”
苏辙道:“我认为如今丰财之计应去事之所以害财者,而非王大人提出的求财而益之。害财者有三:一是冗官过多,官家应下哀痛之书,明告天下以吏多之故,与之更立三法;二是冗兵过多,当世之惰兵莫如内郡之禁旅。其名愈高,其廪愈厚;其廪愈厚,其才愈薄。禁军万人在边,其用不能当三千人,而常耗三万人之畜;三是冗费过多,宗室之费多于百官,漕运之费常倍于古。”
苏轼深表赞同:“确实如此,如今官吏、兵将过多,朝廷必然要支付高昂的俸禄来养活大家,而每年用于宗室、漕运等经费也不少,朝廷负担日益加重,确实应该减少一些。”
“但是王大人不这样认为,他觉得省这么一点无关痛痒。问题是,这一点儿不用省,那一点儿不用省,累计起来的数量就非常可观了。”
“我在馆阁比较闲,工作之余常和大家谈及新法之事。先帝的丧葬以及各地的灾情让朝廷财政日益吃紧。去年八月,中书门下和枢密院的诸位大人均表示要推辞官家的南郊赏赐,为朝廷省些经费。于是官家在延和殿召见司马大人、王大人他们,商议南郊赏赐之事。我听说司马大人表示支持中书门下和枢密院的决定辞让南郊赏赐,但是王大人却说不在乎节约这么一点,免去赏赐反而伤了朝廷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