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夫走后,任彩莲叹息道:“又是五天,这得多少钱啊!”
苏轼道:“您就别操心钱了,这点药钱不算什么。”
任彩莲道:“家里本来就剩五万多文,这几个月已经花了不少,这次又为我看病抓药,只怕没剩多少了吧。”
苏轼扯谎道:“我这些年攒了不少俸禄,都让闰之收着呢,她之前数漏了,前几天在一个箱子里找到了,所以还多着,够我们用好几年呢。”
任彩莲道:“你少唬我,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几时攒过钱,俸禄随手辄出,怎会盈余很多?”
苏轼道:“真的,我攒不住钱,但是闰之能啊,确实发现了不少,不信你问朝云,找到时她也在场。”说完对王朝云使了个眼色。
王朝云意会,随声附和道:“是是是,大娘子真的攒了不少钱,怕轼哥哥花了,所以没告诉他,这不,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任彩莲道:“也难得闰之费心了。”
苏轼道:“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早点把病养好。”
任彩莲点点头,道:“你们都去休息吧,不用在这儿陪我,我睡会儿。”
苏轼道:“好,等您睡着我们就走。”
苏轼、王朝云等任彩莲进入梦乡后,悄声离开房间。王朝云道:“如今真是钱到用时方恨少啊!现在家里还剩多少钱?”
苏轼道:“我也不知道,走,去问下闰之。”两人一同朝王闰之房中走去。刚一进门,见王闰之正在数钱,苏轼道:“家里还剩多少钱?”
王闰之道:“刚才给完阿宗药钱,现在就剩这么多了。”
苏轼看着桌上寥寥的铜板,六月初家里还有五万多文,现在才过去两个月,已经花掉不少,按原先计划的每天一百五十文,根本坚持不了一年,随即叹息道:“都怪我,这些年花钱大手大脚,也没为家里攒下钱。”
王闰之道:“要不再节约点吧,每天控制在一百文好了。”
苏轼道:“不行,迨儿、过儿、箪儿都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每天一百五十文已经让孩子们伙食很差了,再减少只怕会影响身体。”
王闰之莫名情绪激动起来:“我不知道一百文会影响孩子们身体吗?现在不是关心健康问题,是会不会饿死的问题!如果不省着点,将来没饭吃,孩子们早晚要饿死!你当官这些年,目睹的饿死之事还少吗!我只希望他们活着!”说完掩面哭泣。
王朝云见王闰之突然崩溃,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王闰之激动道:“除了等死,能有什么办法!”
王朝云看着王闰之这样,心生自责,如果上一世我没有将轼哥哥托付给你,也许你会在青神找个安稳人家嫁了,不必受此苦难。转念一想,妹妹痴心于轼哥哥,当时维康年幼丧母,就算我临终没有托付,只怕家人为了维康也会促成他俩的婚事。想到此,她走到王闰之身边,伸手想要安抚她,又将手缩了回来,我现在不过是个妾,她是妻,我说得多了难免让她觉得喧宾夺主,算了,既然必然经历此劫,就受着吧。
苏轼见王闰之精神崩溃,走上前去,正要安慰,只见对方将头抵住自己腹部,双手环抱,撕心裂肺地哭泣着。苏轼轻抚着王闰之颤抖的背,此时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任由她哭着、发泄着。
王朝云默默走出房间,泪水夺眶而出,自己又何尝不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一家人养尊处优惯了,如今沦落到如此落魄的境地,家中每个人都心如刀绞,只是有苦不能言罢了。
苏迈和吕筱悠正要出门,见王朝云神色落寞地从王闰之房中出来。吕筱悠对苏迈道:“王小娘好像不太对劲儿。”
苏迈道:“难道和姨母吵架了?”
吕筱悠道:“王小娘做事一向沉稳,应该不会吧。”
苏迈耸耸肩,道:“别管了,我们赶紧走吧,不然转不完了。”
吕筱悠点点头,两人匆匆而去。
傍晚。
苏迈、吕筱悠返回家中,见王朝云坐在门口不远处,遥望江水发呆。苏迈一脚刚迈入大门,又收了回来,朝王朝云落寞的背影看了又看,悄然叹息一声,走进大门。
吕筱悠见状,拿过苏迈手中的东西,道:“我先回去,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苏迈一愣,随即无奈地笑道:“好。”
苏迈毕竟也是个俗人,面对和自己娘亲长相、性格相似的人,不可能不动容,总会忍不住偷偷关心对方的境况,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吕筱悠都感受得到,也能理解。她见苏迈在担心王朝云,索性挑明让他去问下,免得心神不宁。
苏迈在王朝云身边坐下,道:“想什么呢?”
王朝云思绪神游,完全没有注意到苏迈已坐到了自己身边,震惊不已,道:“没……没想什么……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说完急忙起身准备走,被苏迈一把抓住胳膊。
苏迈抬头看着王朝云,没有说话。
王朝云低头看着苏迈紧抓不放的手,这是对方第一次主动抓住自己,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她现在是王弗,大可直接询问,但现在自己身为王朝云,苏迈这一举动让她多少有些茫然。她故作镇定道:“有什么事吗?”
苏迈站起身来,但手依然没有松,道:“我今天见你从姨母房中出来情绪不对,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王朝云道:“什么都没发生。”说完推了下苏迈的胳膊,示意他松开。
苏迈紧抓不放,双目直视王朝云,道:“告诉我。”
王朝云见苏迈一本正经地注视着自己,思索着,维康这是在担心我吗?
苏迈见其没有回应,又说了一遍:“下午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我想知道。”
王朝云道:“真没什么事……是你姨母今天有些情绪崩溃,我看她那样,自己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苏迈道:“就这?”
王朝云点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就这。你现在可以松开了吧。”
苏迈没有松开,追问道:“她因何崩溃?因为任婆婆的病,还是别的?”
王朝云道:“都有吧,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你爹,你爹也在房中。”
苏迈道:“我信你。”然后松开了王朝云的胳膊,道,“你也别太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我和筱筱下午将黄州城一些我们必须采买之物涉及的店铺全部转了个遍,把哪家最便宜都记录了下来,将来可以让阿宗他们去采买。”
王朝云道:“这种事让阿宗他们去做就是了,何必亲自去。”
苏迈道:“之前阿宗他们光图便宜,买的有些东西没法用,我和筱筱就想着亲自去看看,尽可能选些物美价廉的。”
王朝云听后心如刀绞,儿子从小娇生惯养,花钱基本不问价钱,见到好的就买,如今竟然为了省钱走遍了大街小巷去斤斤计较几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