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早朝。
宋神宗与朝臣商议政事。商议完,宋神宗打算退朝,忽然侍御史知杂事谢景温站了出来,高声道:“臣有事启奏!”
宋神宗道:“讲。”
谢景温道:“臣要弹劾开封府推官苏子瞻!”话音刚落,满堂哗然,众人面面相觑。只听他继续说道:“苏子瞻治平三年回乡治丧时,假借兵卒为你所用,往返途中差借兵卒,利用官船贩卖私盐、苏木、瓷器等物,从中谋利。此等行为罪大恶极,应予严惩!”
满堂再度哗然,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时一人站了出来,启奏道:“启禀官家,据臣所知,苏子瞻治平三年回乡居丧,服除,熙宁二年二月返回。如果他真的利用职务之便贩卖私盐、苏木、瓷器等物,为何治平三年发生时不提此事,熙宁二年他回京后也不提,非要等到今年八月才旧事重提?”说到此,他看了眼谢景温,道,“只怕谢大人另有所图吧?”
谢景温呵斥道:“你说什么!”
那人直截了当道:“我说错了吗?众所周知,苏子瞻一直反对新法,你们对他记恨已深,难道不是吗?只怕是想借此事排除异己吧。”
谢景温怒吼道:“你血口喷人!”
那人冷笑一声,道:“那你解释一下为何时隔四年才弹劾苏子瞻!”见谢景温哑口无言,转身对宋神宗,道“苏子瞻为人耿直,但做事光明磊落,此事定是诬陷,还望官家明鉴!”
谢景温对宋神宗道:“启禀官家,臣身为侍御史知杂事,风闻言事自当及时反馈。臣也是最近才听说的,要是四年前知道当时就弹劾他了!”
宋神宗眉头微皱,思忖片刻,道:“既如此,那就彻查一番。倘若他真的冤枉,朕自当还他一个公道;若此事属实,必将严惩不贷!”
朝廷次日下发诏令安排众官员兵分八路案问苏轼沿途水路及陆路所历州县,严加盘问审查差借兵夫及柁工,希望能查出些蛛丝马迹。
苏轼此时正在开封府查阅案卷,忽闻衙役来报:“大人,大事不好了!听说谢……谢大人昨日在朝堂之上弹劾您回乡治丧途中利用官船贩卖私盐、苏木、瓷器等物等物,今日朝廷已下发诏令彻查此事!韩大人让您过去一趟。”
苏轼大惊,笔杆瞬间从指间滑落。他站起身来,稍整衣冠,快步来到开封府尹韩维所在的房间,问道:“大人找我?”
韩维道:“谢景温弹劾你之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刚才传话的衙役已经告诉我了,属下敢以性命作保绝无此事!”
韩维道:“我当然相信你,但是官家命人兵分八路彻查此事,说明他已对你心存怀疑。你这几天好好回顾一下当年沿途之事,以免将来对簿公堂时被对方问住,反而对你不利。”
“多谢大人提醒。”
韩维见苏轼神色恍惚,走上前去,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你既清白,官家自会还你公道。今日就早点回家歇着吧。”
苏轼点点头,返回了房间。他整理下桌上的案卷,脱去官服,换上屋内柜子里放置许久的备用便衣,唤了名衙役,将官服递给他,“你等两个时辰后,将官服送回我家,告诉我家娘子我晚上约了人吃饭,晚点回去。”
衙役震惊道:“两个时辰后?”
“对,两个时辰后,等傍晚再说。”。现在时辰尚早,苏轼回家还能赶上吃午饭,但此时他若回去,王闰之必定生疑。与其让她担心,还不如找个地方散散心再回家。他离开开封府,百无聊赖地在御街上闲逛着,忽然路过樊楼,犹豫片刻走了进去。
店小二见苏轼来了,热情相迎道:“苏大人怎么来了!”
“今天休息,二楼还有空的雅间吗?”
店小二道:“有,大人楼上请。”
苏轼选了间靠窗的雅间,点了些酒菜。他看着酒杯中晃动的酒水,欧阳修的脸颊仿佛倒映其中。当年欧阳修两次被人诬陷,第一次被诬陷与张氏私通,最终查无实据以侵占张氏资产为由被贬滁州,几年前又被人诬陷与长媳吴氏有染,依然查无实据不了了之,自此他心灰意冷,毅然决然离开京师前往青州。苏轼虽然知道此事对于欧阳修来说肯定很难受,但真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之时,这种感觉比想象中难受千倍万倍。
一杯杯酒水下肚,苏轼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小憩。过了许久,他酒意微散,来到窗边,将窗户微开了条缝,凭栏远眺,放空大脑。
夜幕已至。
苏轼感觉精神恢复了些,踉踉跄跄下了楼,结账离店。街道上熙熙囔囔的行人穿梭其中,他漫步在略显凄清的夜色中,微风拂面,甚为舒爽。走了许久,一名身着粉衣的女子与他擦肩而过。苏轼向前行进数步,脑海中回荡着刚才一闪而过的那名女子的容貌,大惊,急忙转身,发疯地朝渐行渐远的粉色身影奔去。
两人近在咫尺,苏轼默默跟在那名粉衣女子的身后行进许久才驻足,摇摇头,自嘲道:“我到底在干什么!小弗都去世多少年了,看来我真是喝多了。”他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当年上元节和王弗在街中相遇时的情景,脸上闪过一抹忧伤。那日王弗也穿了一袭粉衣,这女子侧颜和王弗长得是有几分相似,但她终究不是王弗。想到此,苏轼默默转身离开,忽闻背后传来一句:“天色将晚,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明天再去拜访先生吧。”
这声音即使相隔数年,苏轼也难以忘却。他急忙转身,快步上前一把抓住粉衣女子的胳膊,轻唤道:“小弗……”
粉衣女子转身,一把甩开苏轼,怒目而视,生气道:“哪来的登徒子!”
苏轼神色惊愕地看着粉衣女子,对方不管是眉眼神色还是语气音调都和王弗一模一样。他一把将粉衣女子拥入怀中,不管此人是鬼还是他凭空产生的幻觉,此刻都已不再重要,他只想静静地抱着此人,仿佛要将这段时间挤压的委屈尽数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