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衣女子并未挣扎,任凭苏轼拥抱着。一旁相陪的女子以为粉衣女子被吓到了,一边强行分开二人,一边对苏轼呵斥道:“大街之上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苏轼这才缓过神来,慢慢松开粉衣女子。对方柔软的触感,温暖的体温,以及不时随风散发出来的体香时刻提醒着苏轼她不是鬼,也不是幻觉,是个活生生的人。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粉衣女子,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粉衣女子注视着苏轼,泪水滑落。她伸手摸了下忽感湿润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沾在指尖上的泪珠,心念道:“我这是怎么了?”
“子瞻!”苏轼身后传来一声呼喊。苏轼转身只见表兄文同出现在他身后,便唤了声“兄长”,再一回头,粉衣女子已消失在人海之中。
文同朝远处张望了下,好奇道:“你刚才抱着的那名女子是谁?”
“不知道。她竟然和小弗长得一模一样!”苏轼说完正要去追,却被文同一把拽住。
文同闻着他满身的酒味,“这世上除了双生,怎么可能有长得完全一样的人。也许是那小娘子和弟妹眉眼有些相似,你喝多了有些看花眼罢了。”
苏轼试图甩开文同紧抓不放的手,激动地说道:“她真的和小弗长得一模一样!你放开我,我要去追她!”
文同听后反而抓得更紧了,劝说道:“你好歹也是开封府的推官,这里是京师,人多口杂,万一被人看到了,借机造谣怎么办。”
苏轼低声嘟囔着:“已经造谣了。”
文同道:“造谣?怎么回事?”
苏轼将谢景温诬陷自己之事尽数告知。文同生气道:“竟有此事!我这几天一直在准备离京的事,没顾及朝中之事。”
苏轼淡然道:“没事,清者自清。不说这了,你什么时候走?”
文同官职调动,不日便离京外任。“过段时间吧,我要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京师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等一切处理妥当后再走。”
苏轼道:“那也好。”
文同见苏轼神情低落,安慰道:“走,我请你去樊楼吃饭。”
苏轼笑道:“我在樊楼待了一下午,再回去,人家该当我是饭桶了。”
文同搂着苏轼的肩膀往前行进着,笑道:“那就换一家,我请你吃点饭,我们兄弟俩好好聊聊。”
苏轼朝粉衣女子消失的方位看了眼,想着也许真的是自己喝多了才会看错吧。他耸耸肩,对文同笑道:“走,换一家,但这客要我请。”
柳宅。
粉衣女子站在柳宅门外,另一人上前敲了下门。大门微开了一条缝,门僮探出头来,打量了下二人,问道:“是杭州来的王行首吗?”
粉衣女子答道:“是我,王朝云。”
门僮将大门敞开,道:“进来吧。”
门僮将二人引入宅内,对一家仆道:“快去禀告官人,王行首来了。”随即对王朝云道,“二位请随我来。”
王朝云和随行的侍女小依随门僮走了许久,步入在一处厅堂。门僮对厅堂内的家仆耳语片刻便告退了。家仆请二人落座,道:“二位请稍等片刻。”
王朝云礼貌回应:“有劳了。”
家仆退了出去。王朝云环顾厅堂,对小依低声道:“我们这么晚造访好像不太好。”
小依道:“刚才那个人可把我吓坏了,万一住客栈再遇到他怎么办!临走时王妈妈再三嘱咐让我照顾好你,我可得仔细着。”
王朝云回想着苏轼,道:“那个人……总觉得好熟悉。”
小依震惊道:“熟悉?你们认识?怪不得那会儿他抱住你的时候,你竟然没做丝毫反抗。”
王朝云道:“我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了,他突然抱住我的那一刻感觉浑身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小依道:“何止僵住,你眼泪都流下来了,你真的不认识他?”
王朝云语气坚定地说道:“真的不认识。我每天待在如画楼,别说京师,就连杭州也没怎么转过,又怎会认识京师的人呀!”
小依道:“可是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你四岁时掉入河中,之前的记忆都消失了,说不定真的是你以前认识的人,所以潜意识里遇到他才会动容。”
王朝云摇摇头道:“别说四岁以前的事,就连我娘怎么卖的我,我都有些记不清了。”
小依道:“话说你四岁就来如画楼了,算是进楼年龄最小的人吧,王妈妈从小把你养大,也难怪她这么疼你。”
王朝云道:“是啊,王妈妈这些年待我很好。教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只是舞蹈没什么天赋,但她从未强迫过我练舞。如今杭州各位先生的技艺学得差不多了,又专门送我过来随柳先生学艺。”
小依道:“那是你聪明,咱们楼里哪个不羡慕你。”
王朝云道:“我有什么可羡慕的?”
小依道:“羡慕得地方可太多了。羡慕你的聪明才智,一点就透,一学就会。楼里谁比得上你,我都怀疑你身体里是不是住了一位过目不忘的才女。”
王朝云笑道:“怎么可能!”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心中对此事一直存疑。有的书她读一遍就能背诵,仿佛这些书她曾经背过,只是记忆被封藏,当她再次翻起书卷时,那部分被封藏的记忆便被激活。但有的书对她来说却很陌生,要诵读多遍才能背会。
小依继续道:“不光如此,大家还羡慕你的自由。咱们如画楼的行首和小姐哪个离开过杭州,别说杭州了,就连钱塘县也没离开过。你没赎身,妈妈就敢让你外出,可见对你的信任。”
王朝云笑道:“这些年王妈妈待我如女儿一般,如画楼早就是我的家了,除了那儿我又能去哪儿呢!”
两人正闲聊着,家仆端着煮好的茶走了进来,为二人沏好茶,又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