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多久,从小门里走出来一个锦衣男子,脚步显得有些急促。
林彻一时不能确认他的身份,没有急于出声,不动如山。
只见男子出来后,快速的环视了一圈,看到林彻后,眼神一亮,三两步就跨下台阶,直直迈步到林彻身前。
男子定定的看着林彻,脸上的表情愈发欢喜,激动的上前弯腰抱住林彻,“庆儿,真的是你,像!太像阿姐了,眉目,嘴唇,下巴,都和阿姐一摸一样!”
林彻约莫猜到他是谁了,这才没有闪躲,让他抱个正着。
男子抱了好一会,等心情略微平缓一点后,松开林彻退了一步。
“庆儿,我是你舅舅,一时激动有些忘形了,莫要笑话舅舅,刚才看到你恍然间就像见到了阿姐。”
这下确定了,这男子果然是林彻的娘舅陈海升,那自然应当大礼拜见了,林彻整理好衣冠,笑容上脸。
“外甥林彻,见过舅父。”林彻揖手鞠躬相拜,礼节无可挑剔。
“林彻?庆儿你取大名啦,哈哈,可是已经开蒙了,很好很好,林彻,林彻,可是‘汝心之固,固不可彻。’之彻?”
“回舅父,正是。”
“好,好名字,彻,通也,为天下之通法。”
额,这舅父怎么看起来像个读书人呢,说好的海商世家呢。
林彻心里泛起了嘀咕,却不知道这大宋以文治国,读书人的地位是这个国度的上层人士,有条件的家庭没有不希望把子弟培养成文人士大夫的。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无车毋须恨,书中有马多如簇。娶妻无媒毋须恨,书中有女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读六经。’
宋真宗这首劝学诗,彻底奠定了整个朝代的气质。
整个国度,贵族豪绅就不用说了,小民读书,僧道读书,商人读书,甚至开国有功的将门世家也有不少弃武从文的,对文化追求的偏执根植于骨髓之中。
而从上到下的重文轻武,以文御武,对武将的种种压制防范,以及强干弱枝政策,却让这个文明璀璨的国度偏于暗弱。
让人可能都不敢相信,三五个持刀荷弓的强人,在大宋境界可以穿州过府,如入无人之境,有很多时候,官府对胆敢侵犯州县的匪盗,第一时间想得是筹集钱粮。
但是,这钱粮不是用来招兵剿匪,而是贿买盗匪,以求将其礼送出自己辖区的。
不单单地方政府如此,当年澶渊之盟后,与辽国的百余年和平,也是大宋朝廷花钱买来的。
和金国的海上之盟后,相约夹击已经腐朽没落的辽国,却被打了个满头包,最后,奢望幽燕之地的大宋只能花钱买下燕京,呵,得了一座空城,还被女真人看出了大宋的软弱无能。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么软的柿子,到嘴了怎么能不咬一口呢,管尼玛什么盟约呢。结果,买来的东西又被人抢回去了,女真人骑着马,一下刹不住脚,把北宋打成了南宋,从兄弟关系变成了父子关系。
林彻一下子走神,不小心歪楼歪到了天边,被陈海升拍拍肩膀,才醒转过来。
“庆儿,你怎么了?可是旅途劳累,身体不舒服?赶紧跟舅舅进府,我给你找郎中来看看。”
陈海升一脸关切的察看林彻的脸色,以为他犯了什么病呢。
“哦,不用不用,我只是一时思念母亲,有些走神,还请舅父见谅,庆儿身体好得很呢,舅父莫用担心。”
林彻赶紧遮掩过去。
“那就好,来来来,随舅父入府,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对你想念的紧呢,快些前去拜见,莫让两位老人家等急了。”
陈海升很是亲热的牵起林彻的小手,携着林彻便往府里走,然后一边对仆从呼喊,“速速把大门打开,迎接庆哥儿回府!”
陈家的仆役们一听,心头一凛,好嘛,这正门可不是随便能开的,今儿为了一个小娃娃就要大开府门,得,看起来这往后府上得添一位小主子了,看这景象,地位怕还是不低的那种。
林彻被陈海升执手带着进了陈府,铃娘和芷娘紧紧跟着,宁小七自然是随着贴身扈从了,其余人马车辆被陈府的仆役引着从侧门进去了。
被一个大男人牵着手,林彻心中还是很觉得变扭,却也没有挣脱开来,心底里自己说服自己,握手而已,没关系没关系,我还是个孩子!
绕过照壁,经过前庭和许多院子,穿行于曲折的回廊走道中,走了十来分钟,才来到了陈府后宅的大堂之中。
随着陈海升跨过门槛,进入大堂之内后,林彻看到一个贵妇抱着一个襁褓坐在右手第二个椅子上,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而堂首两个尊位上坐着两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老爷子频繁眯着眼睛想把林彻看得更仔细些,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似乎努力在克制什么,林彻都能看到那手背爆出的青筋。
而老妇人显得很是富态,脸上很是红润,浮现着期待而慈祥的笑容,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抱着她的小腿,侧着身子歪着头,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眺望林彻。
林彻走到两位老人两三米的距离,开始行礼,呵,这下不得不跪了。
林彻把长袍下摆一掀,扑通跪倒地上,很是干脆利落,大礼参拜,五体投地。
“外孙林彻拜见外祖父,拜见外祖母,祝二位亲长福寿安康,吉祥如意。”
在一旁的陈海生及时出声解释,“阿爹阿姆,庆儿取了大名,叫林彻,物彻疏明之彻。”
“好好,好名字,林孟远还算有点子水准了,目彻为明,耳彻为聪,鼻彻为颤,口彻为甘,心彻为知,知彻为德。这个字很好,哈哈,庆儿,地上凉,赶紧起来,到外祖身前来,让我仔细瞧瞧你。老头子我眼睛不好了,你在那我瞧不清楚。”
陈老头笑得很开怀,向林彻招着手,看起来很是迫切。
“外祖,庆儿这就过来。”
林彻爬起身,迈着步子走到陈老头椅子前,察觉陈老头眼睛有些昏花。
陈老头轻轻把林彻拉近身边,瞧了两眼,似乎还想看得更清楚,便双手扶着林彻略略推远,微微眯着一双老眼,很是仔细的打量起来,半晌后才开口,有点嘘唏,有点伤感。
“像,真个儿就像我的贞娘回到了老夫眼前,老婆子,你也看看,免得你日日念叨,这回总算如你意了,老天把这么一个俊俏英气的好孩子送了来。”
老妇人眼神还很明亮,早就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林彻良久了,“你个老头子,就知道拿我说嘴,也不知道是哪个对孩子日思夜想,没事就发愣,嘴里念叨的不是贞娘就是庆儿。也就你这个做外祖父的了,狠心让人家孩子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来看你,小小年纪,这一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幸赖佛主宝佑,让娃儿平安的到了府上,哼,不然老婆子和你没完。”
老妇人刚才半天没出声,这一开口,就是噼里啪啦对陈老头一阵数落。
陈老头脸上有些讪讪,争辩道,“你这老婆子好不讲道理呢,若不是我,你都不知道何时才能见着庆儿了呢,和着,坏人就由老夫来做了么,我就不担心么,原本我想着,林老倌怕是舍不得让孩子过来呢,所以早早让陈舯前去,好让孩子路上慢慢走嘛。”
“好啦好啦,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老婆子今日欢喜,看在庆儿份上,今儿就不和你争了,妍娘,来见过你表兄。”
老妇人拉起身前女娃,满面和蔼的教她见礼。
“妍娘见过表锅,表锅万福。”小女娃叠着双手,行着万福礼,脸上粉嘟嘟的,吐字却不是很清晰,很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