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门口站岗的是陆天、陆地。站得挺拔,一见陆钟就来了个右手敬礼,这个军礼自然是陆钟教的,看着很精神。
陆钟的家其实不算很好,至少没有唐寅在苏州的桃花坞好,但这是陆钟的一片拳拳之心,唐伯虎还是很高兴的。
宁王也征召过他,但是宁王一点都不尊重,陆钟这封信唐伯虎承认是打中了一点自己的内心的,他是想干一番济世安民的事业的,何况吴必在苏州还自行发挥,来了程门立雪的精神,也由不得唐伯虎不感动。
舒华现在在院子里面练武,拿着一把钢刀虎虎生风,唐伯虎不会什么唐家霸王枪,他也不会武功,但是舒华的招式极美,唐伯虎张口就念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是杜甫的诗,写的是公孙大娘,但是唐伯虎认为这句诗放在眼前也是很恰当的。
舒华这一套功夫练完,才发现陆钟带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来了,见礼道:“有失未迎,还请相公勿怪。”
陆钟清了请嗓子道:“这位是苏州的唐寅先生,快准备些饭食来。”
整个大明朝谁不知道唐伯虎的,但是唐寅就没听过多少了,舒华不学无术,也没当回事,只当是陆钟的朋友,安排着去弄点饭食来。
“这是拙荆,自幼好武,如有粗俗之举,还请见谅。”陆钟亲手给唐寅倒了一碗茶。
“习武有益身心,岂是粗事,况且令正之行,好似子美之诗,何污之有?”唐寅端起茶碗来,清香四溢,这个是桃花茶,是香菱摘的。
唐寅拿起茶碗一闻,仰起脖子一喝:道:“好,好,好。”
“哦,先生有什么说法?”陆钟对于饮茶一道,倒是没什么见解。
唐寅道:“花甘,色红,花之上品;水清,味甜,泉之上品;手纤,技佳,女之上品。”
陆钟觉得有点玄,道:“先生竟然能从一壶茶里面瞧见泡茶人的品格来?”
“寅一生不遇,唯得青楼之薄名,这天下的女子,我便光是闻一闻,便能知道她们是什么样子的人。”这份笑容,神采飞扬,这才有了一些江南才子的意味来,他是一个闻香识女人的人。
“香菱,苏州的唐先生夸你呢。”陆钟大手一挥,就把香菱叫进来。
唐寅只见进来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进来,眉间那一点胭脂记,更显韵味,十五的年龄,在唐伯虎的心里便是最佳,只可惜脚乃天足,未得金莲风流,文人雅趣。
唐寅倒:“县令大人好福气,有如此婢女。”
“鱼糕来咯!”孙婉儿端着鱼糕进来,婉儿才十一岁,唐寅就不好点评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事情常常发生,但是这个鱼糕滑嫩可口,唐伯虎吃了是连声叫好。
实话说唐伯虎对陆钟家里的生活感到奇怪,仆人很少,家具也很简洁,却肯花一千两银子一年的价钱来找自己为幕僚。
唐伯虎当然没有看到另外一个院子里面操练的十四个家丁,当然陆钟的家具确实很朴素。
陆钟看着唐寅,念了一首诗:“险夷原不置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
唐寅品味了这首诗,叹道:“大人好胸怀。”
“这不是我的诗,这是王伯安的诗。”
王伯安就是王守仁,王守仁和唐伯虎差点成为同榜的进士,不过唐伯虎却因为陷入了科场舞弊而落榜。
“王伯安确实是一世英杰,我不如他。”唐寅的神色灰暗了下来,他很纠结,他从前以狂傲寄世,但是陆钟的那份信就让他感受到了自己内心还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但是他自认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件破事,自己现在应该已经位列阁臣,匡扶社稷了。
境遇的不堪和理想的高昂让唐伯虎现在很拧巴,陆钟看着唐伯虎的神色知道他还没有完全的走出来。
陆钟道:“先生也不必妄自菲薄,王伯安千里奔逃,流放贵阳才有了今天,可就是今天,他也是重病在家。”
“他怎么了?”同辈人里面名气最大的两个人,一个是王守仁,一个就是他唐伯虎。
王守仁当然是告病,但是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病,陆钟说道:“国事颓唐,众宵盈朝,忧谗畏讥,安得不病?”
唐伯虎想了片刻,否认了陆钟的说法,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伯安,但我知道他觉得不是忧谗畏讥的人,这点事情压不倒他,我猜是因为小人暗谀,他才不得不告病,以观其变。”
唐寅的眼光确实不错,当年他也看出宁王的不轨了,真不知道朝里面的杨阁老怎么没有看出来?
说实话,陆钟觉得杨廷和的战略眼光是有点差的。
陆钟道:“却是我考虑的不周了,谢先生赐教。”
唐伯虎却是立刻得意洋洋了,他确实不是一个当官的料子,喜怒形于色。
陆钟又给唐伯虎倒了一碗茶,两人对着品,门外传来了声音道:“老爷,李太医来了。”
孙固这个小子总算来了,迟了那么多天,看见了李言闻,陆钟道:“李家太爷的死果然不出先生所料。”
李言闻叹了口气,他不明白李老太爷那么和善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绝了根。他说道:“陆大人,我这几日在楚王府给王妃治病,所以迟了,请大人见谅。”
陆钟当然见谅了,本来就是请他来看李家的事情,谁知道就凭一个道士就把问题给解决了,他说道:“无妨,李太医,这里有人,我还请你看一看。”
陆钟手成掌型指向唐伯虎,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唐伯虎还有三年就要死了,正好李言闻在,让他瞧一瞧,替名人延寿,是多少人的梦想。
李言闻一听,就号起唐伯虎的脉来了,李言闻道:“好酒及色,无药可治。”
好家伙,你还真干脆啊,陆钟刚想说:“要不您再号一号?”,却听见唐伯虎哈哈大笑:“果然是太医,比宁王府的那个好多了。”
陆钟现在一听宁王,下意识的紧张,害怕唐伯虎说出一些犯忌讳的话来。
陆钟看着李言闻道:“这位便是苏州的大才子唐伯虎,请问李太医,这还有什么办法。”
李言闻想了一会儿道:“单纯是好色也没什么问题,汉朝张苍好房中术,亦寿百年,但是他心中又有牢骚之气郁结,哀风悲月,这个我没有办法,我开点药吧。”
唐伯虎一听“牢骚之气“这句话有点受打击,他以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无所谓,超然于物外的。
李言闻对着唐伯虎道:“看过枚乘的《七发》吗?”
瞧不起谁呢?唐伯虎还能没读过这个。《七发》是汉代辞赋家枚乘的赋作。这是一篇讽谕性作品,赋中假设楚太子有病,吴客前去探望,通过互相问答,构成七大段文字。吴客认为楚太子的病因在于贪欲过度,享乐无时,不是一般的用药和针炙可以治愈的,只能“以要言妙道说而去也”。
于是分别描述音乐、饮食、乘车、游宴、田猎、观涛等六件事的乐趣,一步步诱导太子改变生活方式;最后要向太子引见“方术之士”,“论天下之精微,理万物之是非”,太子乃霍然而愈。
不过唐伯虎闻弦歌知雅意,道:“敢请圣人之言。”
李言闻一看唐伯虎的反应那么快,说道:“汉朝贾谊的《鵩鸟赋》多读一读,有益身心。”
唐伯虎拱手道:“受教!”
这个时候吴必也回来了,给唐伯虎安排了一个年租五十两的三进大宅子,今天也没有事情,就让唐伯虎休息去了。
晚上在县里最好的酒楼,陆钟摆了一顿酒,给唐伯虎接风洗尘,聊了点朝局,喝了点酒,吹了点牛,画了点饼。
酒后杯盘狼藉,饭后各回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