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辅国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刚正的人,自元丰八年,自己22岁中进士之后,从司理,主簿到枢密院编修官,起居舍人。别人都说自己靠的乡党,但自己在任上,尽心尽责,恪尽职守,行事但凭本心。即便是官家乱命,自己情愿被降职,赶出中枢,也不肯奉诏,只求无愧于心。
可是现在,自己的心动了,虽然只动了那么一下,但确是动了,财帛动人心,这话真是一点都没错。
自己也不是没见过钱,只是这百来箱白花花的银子,确是扰动了人心,耀花了人眼。
“那賊赃尽在此处?贼人何在?将士的封赏可安排下去了?”
“禀相公,賊赃皆在此处,不差分毫!贼人关在冯官人的庄子上,孙都头在那盯着,那庄院已恢复原样,并使人在那边盯着,无缘无故银子没了,人也不见了,和他们勾联之人,必会猜疑慌乱,乱了就会出错,出错就会露出马脚!至于此次的封赏,由相公定夺。”
黄辅国静静的看着侃侃而谈的王都监,此人的情况,马参军已向自己细细的说过,无根无萍,只听从知州号令,在这琼州十几年,只守着那军营,兢兢业业,慢慢累积功劳,才做上了这都监的位置,这风评上也未听闻有过污点。
黄辅国不再询问,只是又静静的背过身,看着这堆成小山的箱子。
这琼州说是蛮荒之地,可想不到,一个匪窝便能缴获出朝廷一年的岁币,便算是琼州府一年的商税,也不过是2万两上下,这琼州的匪患,竟猖獗如厮吗?
外地民迁入蛮地经营田土?想到自己上任之前,老人家给自己信件里的提过的朝堂的西南政策,认为自己在这琼州,也是大有可为。望自己能多想多看,紧跟朝堂风向。想到老人家在宋夏边境依然关心着自己这个晚辈,心里不由的一暖。
原是想自己初来乍到,少不得要缓缓图之,可如今得了这意外之财,如再有那冯德伦等本地乡绅的支持,自己的计划便可快速铺开,只是这匪患,刚到便是黎峒被屠,现今如,又挖得如此賊赃,嗯!此患必须根除,且看这情形,这琼州府,官和匪,可就有点说不清谁是谁了!
众人见知州又是看银子,又是看众人,怕是心里有了想法,便静立于身后,等着知州的决断。
“我欲迁外地之民入琼州经营田土,冯大官人,可能助我?”
黄辅国转过身,问着冯德伦,想看看他对于此事,有何反应,近些年,外迁琼州之人不少,但多是良莠不齐,其中夹杂着不少破落户和亡命之徒,怕是这琼州的賊患,此也是一因。
“相公,黎人不善耕种,原本迁徙汉农过来是件好事,一是教会峒民耕作,二是带动琼州商事,只是这其中多有奸诈之徒,不但自己做恶,也带坏了黎人风气,还霸占原本黎民土地,将熟黎逼入大山重归生黎,相公如能解决此事,吾当全力相助!”
冯德伦确是直言不讳,他生于斯长于斯,琼州本就多移民,知州有了想法,他也阻止不了,近几年新党执政,这新政必是要推行,抗争只是螳臂当车,他带着峒民与移民抗争多年,其中的利害,他又怎能分不清,黎峒惨案,也是黎家与移民之间的一次矛盾爆发。
“琼州匪患之重,简直触目惊心!王都监,此事怕是要你和孙都头通力合作了,有何策,你二人可商榷之后上报于我。于除匪有益,吾必支持!”
黄辅国说罢,不待王都监回应,又向着冯德伦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官人有何良策,也可上报于我,有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解决!这移民,确是势在必行!官家正值风华,亲政后更是励精图治、任贤革新。这琼州的将来,在官家,在朝堂诸公,也在于你我!今日的缴获全数用于移民之事,此外,府衙再添黄金500两!大官人,你明白我的决心了?望慎重考虑!”
冯德伦惊愕的看着黄辅国,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的向知州行了一礼,便低头垂立于一边。
黄辅国看着冯德伦,心中一叹,此人,虽说是圣母之后,才得了这个土官之位,可能带着黎民与移民抗争多年,且多有黎民庇于其下,可见是不简单之人,这段时间的交往来看,行事风格与自己也很合拍,且在琼州黎民中声望不小。
只因黎峒被屠,却能立刻推辞主领之职,连土官之位也顺势让于他人,就算前来鸣冤,也只是走个过场,不求结果。这断尾求生是一定的!这份行事之果断,怕是自己也不做到!
自己这内民外迁之事,如能得此人能相助,怕是多助益!希望他能想通这其中的关键!移民!是大势所趋,非是人力可挡!
金铮此时心中却是五味杂存,迁民入琼!这不就是大伙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吗?原想是混到琼州府高层身边,逐渐施加影响,以利诱之,却不想是,今日知州主动提起,且如此坚决!
怕是朝堂之上的新政风潮,已是如火如荼,章惇!确是个利害人物!只是可惜,如果宋哲宗不死,继续这样改革下去,这北宋未必会亡于女真!
“官家正风华正茂,励精图治、任贤革新!”金铮看着黄辅国说这句话之时,那眼里露出的精光,和对国家未来充满的信心。不由一阵叹息。
怕是他不知道,就在他这任结束后,他的明君就会因纵欲过度而亡,大宋将也迎来了最黑暗的几十年,直到耗尽了大宋这一百多年的积累,轰然倒下,逃到这南边苟延残喘,最后被那更野蛮的文明,熄灭了中华文明之火。
金铮看着黄辅国,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这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这样的人值的敬佩,至少,目前,他和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以后,也未必会是敌人,这样一个已经有了自己完整人生观和价值观的人,日后未必能在那座朝堂生存下去。
只是,这突然加快的进度,怕是会打乱了众人的计划,还有这娘母居然是冯德旺的母亲,藏的这么深,怕也是所图不小,他们的目的应该不仅仅只是一个土官的位置,这土官也是个名声,又无实权,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这些事情的背后,到底是个怎样的盘算,这一件件事,搅的金铮脑子生疼,总觉得这些事情中间有条线串在一起,可到底是什么呢?
黄辅国看着屋内皆低头沉思的众人,心里明白,像这样由官府组织的大规模迁民计划,对他们的冲击太大,其中的利益纠葛,各方的反应,都需要细细的思量。
可是时间不等人啊!自己只有三年!三年内,必须完成!他可不想做那栽树的前人!白白让别人捡了便宜!
“诸位,今日便这样,只是,今日之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在迁徙令未正式发出之前,吾不想外面有什么风声,你们回去再好好的想想,吾希望与诸位能合力完成这件大事,对琼州府来说,这也是件好事!”
黄辅国准备结束这次的会面,得让他们回去好好的想想,自己也要斟酌言语,给各方的信件,给朝堂的奏章,都要琢磨如何下笔。没有朝堂相公的支持,自己在下面准备的再好,也是镜花水月!毕竟,自己想迁徙的,是十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