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我们的饭桌文化都是很有特色。绝大多数的目的,一种松懈双方的戒备,方便互相交流更深层的信息,还有一种是,请客的一方力求把被请的客人灌醉,以便签订或者确定有利于自己的合约。
无论哪种酒席,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还是豪商,想要赴非友人的宴会,你要不就是海量,要不你就喝完了,倒头就死睡。
所以,武松告诉我们,能用大海碗喝酒的人从来都不会是蝼蚁。
男人们的宴会,常态一般都是,醉酒前,政治、事业、吹牛逼;醉酒后,就变成金钱、女色、吹大牛逼。
而女人们的饭局,醉前是婉约、温柔、文雅的八卦;醉后是,尖叫、拍桌、疯狂互相灌酒的大八卦。
当然啦,如果带了娃,场面就会非常端庄。就好像现在范家后院范老太太开的聚餐。
前院在接待远道来的客人,更何况范老太太还有求于他们。餐具和摆件就紧着前院的男人们用,后院的用餐就没有讲究太多,很多菜式都是上的大盆。
虽然是招待客人,范老太太也没有说客人吃燕窝,自家人吃窝窝头的毛病。菜的品类口感都一样,缺的也就是摆盘的功夫。
大家心知肚明,这个招待客人的面子问题,从古至今就是各家头等大事,无论贫贱。
一众人等,按照平常吃饭习惯,长者先入座。然后,媳妇和小孩们就按照以前的座位习惯,依次坐了下来。
入席,上菜。
平常,范家吃饭很少用女使布菜。今日情况特殊,你要摆了围桌,个子小的孩子根本就碰不到中间的大盆。
所以,今天范老太太吃的是流水席。
这流水席,却不是如今农村里宴客的那种,有点像大学食堂。只不过,食堂是吃饭的人绕着菜走,到了范家,是布菜的人带着装菜的大盆子,绕着吃饭桌子走。
每人先分了一碗汤。
范老太太作为年纪最长者,先动筷子,以表示开席。
这一开席,各种奇怪的喝汤方式就出来了。
斯文秀气的,一勺一勺用汤匙小口的喝。
怕烫的,勺了口汤,当头一个劲的先吹。
着急贪吃的,举起碗就往嘴里灌。
看得范老太太着急,任重而道远。
接着,开始上米饭和馒头。
当头,先是范老太太这桌。范老太太要了一碗米饭,手一摆,两个布菜女使一左一右,沿着座位去分发主食。
女使拿着大汤匙,你要米饭,就先给你装一勺,要是不够,你再吩咐。要是吃馒头,也是先给一个,你要觉得不够,再出声。碰见小孩子不知轻重,还要出声提醒,老太太说了“不许浪费”。
这头主食还没分发完,菜又源源不断的上来了。
有些,范老太太并没有选,手一摆,过!有些爱吃的,还多要了一勺。
布菜女使,在餐桌前穿插如行云流水,公筷饭勺飞舞,犹如蜻蜓点水。餐桌上的孩子们七嘴八舌的交流着最爱的菜式,还有私下交换的。
看得范老太太眉开眼笑。越来越觉得自己很适应这种古代老封君的生活,安逸,轻松。心里开始琢磨着,那个圆桌和上面的转盘是怎么做来着?
突然旁边响起清晰的”吧唧吧唧“的咂嘴声,范老太太扭头一看,原来是老三范高霖家的刘氏。范老太太默默抿嘴,却没有说话,往下看向下面老三家的儿女们。
范实,黑牛,面前的碗里还有堆砌成小山的白米饭,两个碟子都是堆得高高的肉食,几个白馒头放在桌面。他正张牙舞爪的一手抓着一个馒头,另外一手抓着筷子飞快的夹菜。这一口馒头一口菜,频率也是飞快。
老三家大闺女范香菊,相比较下就贴心多了。一旁坐着三岁的小妹,范香书,鼓着腮帮子努力的吞咽。范香菊一边自己吃着,一边观察范香书。见她嘴张开,表示自己嘴里吃完了,有往里面塞上撕小块的馒头,或者收拾出来骨头的肉,间中还怕她噎着,还灌几口汤。
一副小大人带娃的模样,当真是贴心极了。
老三家的二闺女,范香棋,活脱脱的跟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两手还巴拉着装米饭的碗,那架势,像是就等嘴空了,就要一鼓作气往里面填。
范老太太纳闷极了。
老三家跟着他们吃饭都有些时日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迫不及待的恶狼模样?
范老太太就扭头跟刘氏说,“你看着点孩子,别给撑坏了。”多次跟刘氏的交往,让范老太太深深的明白“有话直说”的特色。对着刘氏,不能用那种说话说一半的方式。一是刘氏听不懂,二是她脑补错了,结果做出来的事情也是南辕北辙。
刘氏得了婆婆的吩咐,心里美滋滋的,看婆婆多关心我们家。这么多人都不提醒,就看顾着我家孩子了。她起身就冲自家闺女们走去,一把拉过小闺女,伸手摸摸肚子,吩咐着大闺女范香菊,“可别紧着干的馒头喂,等到肚里会发涨呢。多吃肉。”
范香菊顿了顿手里的馒头碎,一把塞进自己嘴里,拿起肉块撕了起来,嘴里还应着,“嗯,晓得了。”想了想,又伸出油乎乎的手,也学着她娘摸了摸妹妹的肚子,又摸摸自己的肚子,仿佛在琢磨吃饱了应该是个什么硬度。
刘氏很放心大闺女,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又转向老二范香棋,见她就知道吃白米饭,当下就一巴掌糊了过去,小声骂着,“你不紧着肉吃,拼命扒干饭作甚?”
范香棋抬起粘着米饭的小脸,迷惑的说道,“娘,我可不是没吃过干饭么?”
刘氏气得拧了一把二闺女的耳朵,指着白米饭说道,“你可别没个眼力劲,瞎扯。平日吃的也是干饭。”
范香棋更加迷糊了,平日吃得那不是糜子么?
范香菊连忙拉着范香棋解释道,“平日是糜子加了稻米,稻米去了壳,没磨,带了糠皮。可别让别人听见,到时候说我们忘恩负义,吃了不认账。”
没吃过精米的范香棋恍然大悟。原来稻米去了壳,还要再去糠皮,才是这白花花的大米。范香棋开心的冲着大姐笑道,“姐,你懂的可真多!”
刘氏听得直翻白眼,你一土生土长的农家闺女,居然不懂白米和糙米的区别,当真让人气得胸口疼。当下,刘氏在范香棋胳膊上一拧,骂道,“啥农事不懂,整日里就知道满村乱串。往后你跟着你阿爷下田去。”
范香棋可不怕刘氏,知道她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便笑眯眯的应付道,“好嘛,秋收我就跟着阿爷学。”
嘴硬心软的刘氏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也是没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