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的屋外,站着过来请两位小衙内去范老太太那里吃午饭的陈支婆。
今天全家仆役大多都在前院忙着,毕竟两位现管的官人正在上河村参观。老五范高涯的院子里并没有多余的人看院子。
陈支婆一路走来,也没有人去给房间对着书童--书简发脾气的张氏通报。陈支婆并没有想要偷听,可无奈张氏这次气得有些大,声音也就高亢了许多。
陈支婆站在窗户边,听着屋内的训斥声,双手拧着手帕,心里却是替书简委屈着。
陈支婆和书简,都是开封府东京人士。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家里是住在同一条街上。
东京虽然富裕,但并不是他们这种市井小民富裕。家里孩子生的多的,生活更加困难。男子长大娶媳妇的聘礼,年年翻倍。女子出嫁的陪嫁更加是动不动就红妆十里。各种攀比,层出不穷。
书简他娘能生,书简上头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虽然二姐和二哥都在别人家做着仆役,可是却也是老实人家,勉强吃饱,也没什么大出息。书简他娘塞了银钱给陈支婆,才得了机会进了范家。
陈支婆本着好心给书简求了放在老五范高涯这房里,想着他是嫡子,性子也温和,怎么都比四房六房好。却没想到,范家没在开封呆多久,就要奔丧。更没想到老范官人在老家归了天。
这一生,是否还能回东京?陈支婆仰头看向院子外的天空,心下黯然,也许还有机会吧。回了东京城能干什么?总归是要找个人嫁了,再找个活计,赚些银钱,养一群娃娃。总比在上河村好许多,陈支婆在这里呆了一年多,发现农人的生活太苦了。
收回心神,陈支婆努力挤出一副微笑温和的脸,从张氏的窗口走过。她得赶紧把后宅这些给通知完,前院的官人们的午食,才是自己的主场。
范家的前院,收拾了一间可以开偏门的院子。里面摆放着范家最新研发的农具。
包拯等人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里面喧闹的人声。
门敞开着,里面站着有两伙人。
一伙正拿着各种工具,对比着拆下来的曲辕犁,在比划着。前面还有一个黑脸的汉子拿着木尺,一边丈量,一边讲解。
林村长乐呵呵的指着讲解的人,跟包拯和宋庠介绍着,“老父母们,这是我们上河村的陈木匠。他在教下河村还有天长县的人做新犁呐。”
隐约听见陈木匠在说木材弯曲的弧度,宋庠虽然没有懂,却也装模做样的摸了摸胡须,感叹道,“当真是良善人家,一点都不藏私。”
而,林村长因为自家的豆腐作坊赚了钱,又有曲辕犁等农具在范家推广,很有一番名利双收的幸福感。摇头晃脑的吹捧着范家,
“官人明鉴!范家儿郎当得起。买个新犁要七百铜钱,一大家子可得攒好些时日。谁家的犁都是要用上大半辈子的,张安人见我们辛苦,便让他们拿了旧犁和木材来换,不拘柴火还是粮蛋,实在没有就登记个名字,让秋收来帮忙做工。真是好人呐。”
这话,宋庠能明白,可不就是乡邻之间的互帮互助。于是连连点头,心里想着,这一教化之功应该跑不掉了。等到晚上好好琢磨下,写个奏章给官家,帮包拯请个功,顺便给自己也贴贴金。才来没多久,白捡的功劳。
几人才进屋,林村长还没来得及演示耧车的优势。另外一群人正在扛着一个大木架子,互相吆喝着出去。
这群人很是兴奋,宋庠觉得很讶异。包拯在一旁听了半耳朵,拉着林村长指着木架子,问道,“林村长,那可是新的插秧机?”
笑眯眯的林村长,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般,后槽牙都笑出来了,竖着大拇指,道,“是的,是的。之前报上给老父母的是一个人的,这个新的是两人四陇的。”
两人四陇?
这是一次给四陇插秧的,果然被范家给研究出来了。
包拯开心极了。连忙拉上宋庠一起去旁观,又仔细跟宋庠解释道,“之前,现之(范高霆的字)做出来的是单人单陇的,就是一个人一次插一陇的秧苗。上开封之前,现之说,可以做出双人多陇,下官还以为得等现之回来。没料到,如今居然成了。”
宋庠听得有些呆了。
耧车是一次走多条陇,那是旱地,用的是种子。这可是插秧呀?怎么能做出来呢?
直到看完上河村村民的演示,自己也下了水田去试用,宋庠回到范家,依旧是迷惑的。它是怎么做到抓住秧苗,又能种进土里后松开呢?
宋庠纠结极了。
这些居然是《齐民要术》里面的?有吗?宋庠不停的在脑子里刷自己看过的知识。想得头都发涨了。
这新式插秧机还没整明白,那边程家的木匠程夏就拿着一张纸给包拯讲解起来。
宋庠伸长脖子看了过去,弯弯曲曲,圆的直的,画得弯弯绕绕,完全没看懂。竖起耳朵听着,“脚踏杆连在这里,踩下去,前面的弯刀就可以切割了,现在就怕不够力……”完全没听懂。
反观包拯,却是连连点头,还跟木匠程夏交流着,“镰刀做得锋利些,是否能成?”
“倒是可以试试,”程夏皱着眉头,挠挠头,解释着,“小民用的是外面买的刀,就怕要精造的话,花的银钱就多了,村子用不起呀。”
包拯不以为意,笑着指点,“它要一日可以收十亩,可以当一头牛了。短工一日也需百文,一日也就收几分地而已。”
转而又翻出之前的一张图纸,说,“再不济,用这款换成精铁的刀片,也能地上四五个短工了。”
宋庠不由得又看向新的图纸。图面很简单,一根木杆,木杆一端绑着一块大麻布,麻布下面是一把镰刀,一人双手提着木杆上的把手。
这是?站着割稻麦的?
站着割稻麦就能抵得上四五个人了?
包拯莫不是疯了?
自认为深知农事的宋庠这时感觉自己和社会脱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