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宗即位之初的元祐年间,高后尽心辅政。但由于其本身极为保守的政治倾向,高后尽废新法,熙宁变法的成果几乎废除殆尽,加上西北连年战争,北宋朝廷财政又亮起了红灯。
在神宗即位初年,国家一年收入是5000多万贯钱,熙宁变法之后,收入增加到7300多万贯钱,但是在元祐年间新法全部废除之后,国家岁收仅剩4800多万贯钱。
财政收入下降34%,换谁当皇帝都得急,因为按这个势头下去国家只有灭亡的份儿。可高后不急,原因很简单,她不是皇帝,国家的富强、发展,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她要的是按她意志呈现的一个安定祥和的国家,王安石和神宗给国库攒够了要花的钱,骂名他们来背,我高后一定要做一个女中尧舜。
国家财政入不敷出,女尧舜高后不急,大臣们也不急,宰相吕公著吕大防们要的是忠臣贤臣的名声,高后成了尧舜了,宰相那就是致君尧舜的名臣了,国家财政破产什么的有什么可害怕的,再怎么破产也轮不到宰相自己家。
国家如果危难了,第一个直接承受后果的就是皇帝哲宗,高后和旧党宰相们不在意,不代表哲宗不在意。
哲宗十岁即位,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元祐七年,哲宗大婚娶了孟皇后,十七岁的哲宗已经对朝政有了多方面的了解,按照封建社会制度,皇帝大婚意味着已经成年,应该也必须要亲政了。
奇怪的是,高后只字不提还政,大臣们也完全不提还政,仿佛成年的哲宗就是还应该在高后的操纵下当一个傀儡。
高后虽不还政,却已经察觉到了不和谐的气氛,眼看着自己与哲宗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尴尬,便在一次早朝过后问哲宗,大臣们早朝议事,陛下为何一言不发?
哲宗回答,娘娘已经吩咐大臣处理过了,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北宋朝会议事常在垂拱殿,垂拱殿规模不大,高后和哲宗相对而坐。大臣们汇报国家大事面向高后,背对着哲宗,汇报之后经过高后决策,这事儿就算完了,哲宗从头到尾插不上话,只能看到大臣的屁股,也确实插不上什么话。
年迈的高后意识到了自己的专权已经引起哲宗的反感,可权力这东西一旦沾上就如同沾上了毒品,轻易无法戒除,高后坚决不放权。为了防止死后被反攻倒算,元祐八年七月,百病缠身的高后召范纯仁回朝担任次相。
首相吕大防、次相范纯仁,这两位是旧党的核心人物,也是高后的政治同盟。元祐八年八月,高后病情进一步加剧,吕大防和范纯仁到宫中探视的时候高后再三交代,自己死后务必尽心辅佐哲宗,防止皇帝被人蒙骗恢复新法。
病入膏肓的高后还惦记着大宋的天下,可她不知道哲宗已经忍无可忍了,多年沉默寡言的哲宗听到高后给宰相们交代身后事,突然怒斥二位宰相,把吕大防和范纯仁撵了出去。
吕大防和范纯仁出了后宫之后面面相觑,两位宰相心里明白,自己的政治生涯怕是到头了。
交代完身后事,元祐八年九月,高后病逝,结束了她“女中尧舜”的垂帘听政岁月。
由于高后的特殊政治地位,首相吕大防担任了山陵使负责给高后监造陵墓,墓成之后吕大防回朝,按照惯例辞任首相,按说高后毕竟不是皇帝,山陵使没有必须卸任宰相的惯例,可哲宗没有挽留,直接准了。
哲宗元祐九年(公元1094年)二月,首相吕大防罢相外放,户部尚书李清臣、兵部尚书邓润甫分别担任副宰相,进入宰执。
旧党的首相吕大防罢相,而新党的李清臣和邓润甫两人进入宰执,朝廷的政治风向再一次风云突变。
当年三月,在哲宗的授意下,李清臣主持当年的科举考试,殿试的策论出了一道题,说现在国家全面恢复旧法但从民间到国库未见富饶,对外部边患采取怀柔政策但敌人仍然屡屡犯边,请大家畅所欲言,是恢复神宗朝时候实行新法讨伐西夏的国策呢,还是应该坚持元祐年间实行旧法怀柔西夏的国策呢?
当年凡是殿试策论支持旧法的,全部淘汰,所有榜上进士全部是新法的支持者。
变天了。
可就如同高后当初复辟旧法一样,哲宗想要恢复新法,一开始也是困难重重,殿试策论之后,副宰相苏辙对朝廷这种做法非常反对,上疏说如果陛下对元祐年间的旧法复辟不满,应当与宰执们商议,共同决定今后的政策,而不是直接把此事当作殿试策论出题,这样会导致朝政不稳。
苏家兄弟在新旧两法之争中,虽然名义上是旧党,但更多的像是中间派,并不赞成完全的倒向任何一方。
苏辙这封上疏言辞其实非常中肯,皇帝如果真的想改回新法,告诉宰执,大家一起想办法改回去。现在直接出题把底牌亮出来就说要改回新法,难免会造成朝廷的动荡。
上疏言事不过瘾,苏辙在朝会上又提起新旧法之争的事儿,而且还是在神宗朝就反复论证过的汉武帝用桑弘羊变法,后来国内动荡,影响民生。
压抑已经的哲宗根本不理会苏辙的劝谏,反驳苏辙汉武帝与神宗情境不同,根本不具有可比性。
苏辙可不会轻易罢休,皇帝反驳我,我再反驳回去,说把神宗比作汉武帝,那是因为汉武帝是明君。
哲宗从小跟随司马光、吕公著等人学习,汉武帝的典故早就学烂了,于是反问苏辙,那之前你的奏疏里说汉武帝对内改革盐铁、均属等法度,对外连年征战穷兵黩武,晚年巫蛊之祸,现在又说这是明君所为,也都是在比喻神宗吗?
苏辙大吃一惊,皇帝这是在给自己扣帽子啊,这对话要再接下去几个脑袋也不够砍,连忙谢罪。宰相范纯仁赶紧出来和稀泥,说苏辙只是用汉武帝文治武功比喻神宗,没别的意思,陛下莫见怪。
在范纯仁的劝解下,哲宗倒也没有过分追究苏辙的奏疏,否则又是一场车盖亭诗案,但苏辙相位是保不住了,很快就被贬出开封,外放去了汝州。
接着,哲宗一刻都没停歇,到了四月下诏改元,改元祐九年为绍圣元年
我们在前文中介绍过,封建王朝改元一般要在年底过完,新的一年开始才改。只要有特殊的当年年中就改元的,一定是皇帝有特殊原因的。
哲宗就有这个特殊原因,所谓绍圣,绍谓之继承、尊崇;圣谓之父祖神圣的行为。
哲宗通过改元向天下昭告,我要遵循父亲神宗的意志,继续坚持新法。
在绍圣元年接下来的时间里,年轻的哲宗先把新党的骨干章惇召回来直接担任首相,然后把次相范纯仁贬出京城,前任新党枢相安焘因为守孝后来一直赋闲在家,哲宗也把人召回来担任副宰相。
活人安排明白了,死人也要有个说法。哲宗下诏王安石配享太庙,给予了王安石身后最高荣誉,蔡确追赠观文殿大学士,平反生前一切罪名,剥夺司马光、吕公著死后荣誉称号。
在这一次大清洗中,很多旧党都被贬了官,苏辙被贬到了南京、吕大防被贬到了安州、苏门四学士之首的黄庭坚被贬到黔州(今重庆彭水县)、当年跟着司马光一起修书的范祖禹时任给事中,被贬到了永州(今湖南永州市)。
这些被贬的其实也都还好,贬谪地并非特别偏远之地,但是苏轼就跟大家都不一样了,在这次群体贬谪之中,苏轼领到了一等奖-贬谪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