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乱晕乎乎的睁开眼,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四周除了黑色,还是黑色。
黑森森的世界令人找不到安全感,仿佛四周潜伏着什么怪物般,令人难以心安。
“这是……哪里?”
未知,不可控,最容易让人产生恐惧的情绪。
在这种情绪的影响下,林乱艰难的用手摸了摸身边,通过触感,有被子,有木床。
踏实的感觉渐渐升起,内心不禁发出一阵感慨:“我这是躺在床上,我还活着啊……!”。
只是黑乎乎的眼前又令林乱揪心起来。
莫非是失明了?
若成为一个瞎子,那这世界可就没了色彩,没了很多乐趣,自己也可能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林乱接受不了这种可能,努力的偏头去寻找黑暗中的不同。
终于,他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扇窗,窗外闪着几颗可爱的小星星,纵然光线很微弱,但也让人明白原来现在是黑夜。
心绪平静了下来,林乱又在一段苦苦思索后,渐渐弄清楚了自己现在的状况。
他好像是病了,因为他记得自己是跟着家人一起逃难,担惊受怕之下又劳累奔波,以至于得了伤寒。
那次伤寒持续了很久很久,林乱也吃了很多药,却总是反反复复不见好,最后在一次全身高烧后昏了过去。
昏过去后,直到现在才醒了过来!
“也不知道家人都怎样了,鞑子被赶跑了没。”
林乱记忆中,父亲乃是南直隶的地方官员,因为清兵入关南下,大明在腥风血雨中飘摇。父亲带领一家逃避兵灾,参与过几次抗清的义军,怎奈一路败退,连连失利!
想到这里,林乱脑袋一阵剧痛,回忆渐渐的淡去,脑海中竟又浮起了另一段画面……。
画面里的自己,在看着一张张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从出生、走路、读书,再到毕业。
每看一张就傻笑一下,似乎在回味,又似乎是在怀念某些人。
看完后,他才将照片装进了自己崭新的绿军将。
画面突转……。
碧蓝的天空下,一身穿迷彩服的强汉在开口训导:“这一次,你们的任务是侦察对方的兵员动态,威慑对方的军心,好迫使对方撤离。”
阵阵轰鸣,七八架战机腾空而去,林乱操纵着其中一架战机,然后,轰的一声,整个世界从此消失。
“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我到底是谁?”
此刻的林乱,感觉记忆中的绿军装便是他,因为他似乎对绿军装所有的人生了如指掌。
可是他又迷茫了,两段记忆相冲,两种独立的意识。
一种是马跑人走的年代,一种是机械钢筋的林立繁华,两种情形汇聚于他的脑海,顿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自己究竟是哪个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即使有再多的疑问,也没人能告诉林乱想知道的答案!他瞪着双眼呆呆的看着屋顶,却什么也看不到,一切都被黑夜吞噬,就像他如今的内心,也被迷茫所困扰。
看不清,辨不明。
悠悠长夜里,林乱在困惑与不安中惘然寻思,却怎奈病体虚弱,没过多久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种睡眠有点受罪,人是睡过去了,但又恶梦不断,脑袋瓜子根本得不到应有的休憩,这种情形直到一阵带着愤怒的童音在耳边响起才消去。
“死二哥,你赶紧起来啊,起来陪我玩,再不起来我就拿鞭子抽你了。”
“昨天杀了一只鸡,娘还留了个鸡腿给你,你要不要吃?你不要的话,我就吃了,好不好?”
声音柔润又稚气,娇滴滴的,很好听,林乱也瞬间被这声音给唤醒了过来。
“这小娃娃是谁?”一阵疑问过后,林乱驱散了脑袋的混乱,然后艰难的抬了抬眼皮,努力的让眼睛睁开一条裂缝,光线霎时刺进眼中,一阵生痛。
他迅速闭上眼睛,等眼睛没了涩痛感后才又慢慢睁开眼皮,外面的世界终于清楚的映入眼中。
最先看到的是房间的屋顶,用料为一扎扎茅草,简单又粗糙;再微微侧头,入目的是泥坯土墙,还是简单又粗糙;
而墙上开了两个大口子,光线从这透射而入,照得屋内一片亮堂。
眼球收缩,目光从远处收回,又见床榻边摆了一张花梨木的桌子,左右还有两张木凳。用的料是好料,但这种造功做出来的家具却有点浪费。
“啪,啪。”
林乱忽然间感觉到腿上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楚,此时他才想起屋中还有个小娃娃。
轻轻的抬起头来望了望,见到了床尾处站着一个身穿浅蓝及膝长衣的小女孩。
小女孩大约五六岁光景,小脸蛋粉嘟嘟的,其头顶两侧扎着小马尾,细细的柳眉一挑一挑的,很可爱。
此时她的小手中正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在往林乱脚上胡乱抽打,而且还打得挺起劲,丝毫没发现林乱已经醒了过来。
小女孩力气不足,伤不了人,在抽打了几下后便失去了兴趣,然后上身趴在林乱小腿上呜咽抽泣起来。
“呜……,二哥,你快醒来啊,你干嘛要睡那么久啊。”
“哭什么……呢?”林乱张嘴问话,但喉咙发出来的却是沙哑的鹅公音,而且声音还很低很低。
林乱的声音虽然很低,不过小女孩还是听到了,她以为是有人进来,便抬起头来在房间里左望右看,然后……视线终于与林乱对上。
“啊!”小女孩惊得一声尖叫,手中的树枝往林乱脸上一甩,拔腿就往外跑去,还不忘用那稚嫩的声音呼喊着:“娘,娘,二哥起来了,娘,快过来看啊!”
在刚刚看到小女孩时,林乱还有点陌生感,他找不准记忆里的影象,随着小女孩的声音飘远后,安静了,慢慢思虑片刻后,他才升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小妮子。”当林乱轻轻喊出小女孩的名字后,他的记忆开始变得明朗,他明白了哪一份记忆才是如今自己的身份。
林乱,就是潜意识中的这个名字,代表了他现在的身份。其父亲林仲能,母亲姓杨名云娘,杨氏生有三子一女,大哥林斌,林乱排第二,还有个弟弟早夭,最小的是妹妹林小妮。
毫无疑问,刚才出现的小女孩便是林乱以往最疼爱的妹妹,小妮子是她的小名。
本来林乱还有个姓刘的二娘,刘氏是林仲能在南直隶为官时娶的侧室,听说长得很是娇美,而且给林家生下了一子,取名林黯。
不过让人悲愤的是,刘氏在前两年被清兵抓走了,直到这些大清天兵撤走后,大家才在茅草堆中找到她,而那时,她却已是一具全身光溜溜的尸首。
“乱世啊,乱世,人命比草贱啊!”想起二娘的悲惨遭遇,林乱心中瞬间发寒,生在这苦难的年代可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林乱另一个记忆中,多少知道些历史的走向,最后统一天下的,非我大清莫属。
统一后的大清,天下还是比较安宁的,到清后期人口也达到了四万万的人口。
不过可惜的是,现在是明末清初,天下动荡,人口剧减。明末约有两亿人,经过连年战争,兵匪屠人如屠狗,最后华夏大地只剩六千万人。
六千万,那代表着这场战争整整死了一亿四千万人,而这还不包括中间出生的人口,若算下来,恐怕这二十几年中死亡人口将达到两亿数!
这数字,不禁让林乱心中毛骨悚然,或许,自己未来也会成为这数字中的一员。
“阿乱,你醒了吗,是不是真的醒了,可担心死娘了!”
一声呼唤打断了林乱的忧思,紧接着自己的身体就被人搂了起来,紧紧的抱住。
这突然间的变故让林乱有点不知所措,心里产生了些微排斥。
林乱挣扎着抬起头,看到了一张风姿卓越的妇人脸庞,虽不是国色天香,但也是万中挑一之姿,眉清目秀不施妆,碧玉容颜显粉黛,正如那句“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杨云娘虽生了四个孩子,年纪却不大,如今也才二十八,成熟的脸上竟难觅一丝皱纹。
但是此时,儿子无声的沉默让她心中一揪,眉头渐渐皱起了纹路,温婉的神态变得肃然起来。
“难道儿子病傻了?”杨云娘此刻心中所忧的,便是这么一件事。
林乱当然没有傻,他只不过是一时反应不过来,而且内心多少也受到另一段记忆的影响,是以对于突然间冲出来的母亲瞬间产生了一丝陌生感。
不过事实终究是事实,母亲也终究还是他的母亲,另一段记忆只能让他愣神片刻。
待回过神来后,他发现母亲脸色微变,便张口悠悠说道:“娘,小点力,我透不了气!”
“啊!”杨云娘尴尬的轻呼一声,慌忙将手力松了松,却没有完全放开,依然搂着儿子的小身板,深怕一松手儿子便又会昏迷过去。
从这细微的动作可以看出来,杨云娘这段时间来对儿子的病情是多么的担忧。
林乱对于母亲的关怀,无从拒绝,只能无奈的侧了侧脑袋,刚好又看到了一旁的小妮子正吐了吐舌头向他做了个鬼脸……。
温馨的感觉,彻底的证实了自己的身份。另一个记忆,只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
“娘,我做了个好长的梦,梦见我到了三百年后的世界……!”